“你明知道!”范闲咬牙切齿怒气腾腾地指向他。
陈萍萍明明知道,明明知道他为了腾梓荆的死多么伤情,可到头来,连这个人也不过是他人所设的一个局,为的是请他入瓮,从头到尾,为的是一个所谓神庙的秘密。人命在他眼里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感情在他眼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知道。”
陈萍萍轻轻点头,范闲破门而入,未合上房门,窗外的冷风齐齐入内,深觉寒冷,抑制不住的咳了两声,肚皮上的伤口便如裂开般疼痛。
“是你撤走黑骑?”
“是我。”陈萍萍再次咳了两声,毫无血色的唇瓣张张合合,轻轻吐出一句,“但我会护你周全。”
范闲抱着胸居高临下地望向陈萍萍,眸色复杂,他轻声问道:“你要我如何相信你。我方才知晓,自我出生时起,不过是你的一颗棋,你谋划多年,你故意设了一个冗长的局。”
“好手段呐,陈萍萍。”
范闲喊着他的名字,却是如同要吃人的野兽,一字一字的吞噬着往日的温情,陈萍萍只能静静地看着他,看他一步一步的靠近。
范闲俯下身,眼对眼,眉对眉,离去之前他曾亲吻过他的眼、他的眉、他的鼻尖、他的唇瓣,可如今怎么却一点都不认识了呢?
他捏紧陈萍萍的下颔,两人的距离越来越小,范闲瞧着他眼尾上的皱纹,许久才问道:“我真的,不过是你的一颗棋吗?包含那次醉酒?”
隐含的侵略让陈萍萍难以保持镇静,他的肚腹如炸开般疼痛,鲜血从缝中流淌而下,浸湿了一层又一层的被褥,直到在被面上冒出星点血红,他才轻轻摇摇头,说道:“是我布的局,于臣,你是陛下的一颗棋。于我,你不过是范闲。”
范闲抓住他的双肩,用力摇晃,言辞恳切:“可你要我如何信你,你现下这番言辞,是否又为了得知神庙的秘密?”
这时范闲才发现陈萍萍瘦削的厉害,凸起的肩胛骨顶着他的掌心,身上的衣服已然湿透,掩藏不住的血腥透过被褥散发,范闲似是想到什么,想要大力掀开被褥一探究竟,陈萍萍用力抵抗住他的动作,不让被褥掀开,抬眸望他:“神庙的秘密,是陛下要的。我要的是什么,你不清楚吗?”
范闲见过他太多的眼神,对着下属雷厉风行,杀人不眨眼的利落,猜测计谋时怡然自得,谈笑间肆意发散风情,却从来没有一刻透着此刻的虚弱,如此无力。
他紧紧闭着双唇,倔强的不说一句话。陈萍萍知道他有多骄傲,而如今,他不过是别人棋盘中的一颗棋。
布局之人,是他的爱人。
陈萍萍阵痛经历整整一天一夜,又经历无麻沸散生剖取子,已很是疲累。范闲的眼神藏住许多恨意,像是方才剖腹寒冷的刀锋,狠狠地刮着他的伤口,肚腹疼得紧了,按压在伤口之上,又咳嗽了几声,说道:“信与不信,便看你自己罢。我想歇息了。”
范闲却不放过,丝毫不给他一些时间喘气,抓住他的手腕,往外拉了拉。陈萍萍的伤口被扯通,疼得倒抽冷气,却紧紧咬住牙关,他想发怒,却只能温柔地望向这头受伤的狮子,轻轻问道:“你到底想我如何?”
“我想你,”范闲执着地拽着他的手,嘴唇颤抖,哽咽道,“我想你不是这个布局之人,我想,你从头到尾都是喜欢我的,我不是一颗棋子,我是你的爱人。”
陈萍萍摸了摸他的脑袋,眸含怜爱,咳了几声,无奈道:“但怎么办呢,我已经做了。”
陈萍萍肚腹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眼神却苍白,唯一的暖意已经给了范闲,他此刻冷得要命。
他想再摸一摸不知何时已长高的范闲,想捏一捏他常握刀剑布茧的掌心,可他的眼前越来越黑,伤口的血不知何时淌了一肚子,在抬手之时,眼前便被暗黑覆盖,紧接着,他便听见范闲大喊着:“那我便原谅你!你怎么了?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怎么会有这么多血!”
他看不见眼前的景象,猜范闲惊慌失措的模样,应当也是好看的。
紧接着,好似是费介进来了,还有婴儿的哭声,哭得当真有力。
范闲终于跟着婴儿一起哭泣,一声又一声地喊着不许他离开。
真霸道,就跟小时候一言不合打掉他人一颗牙一样。
费介一定是吓着了,缝制好的肚皮爆开了吧。
好像忘记告诉费介,这本医学书籍的另一页,记载着细小的几行字。
庆国年间,剖腹取子,子可活,孕育之人却必死。
人人生而平等,一命抵一命的法子,万万不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