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齐霁躺在他的臂弯,忍不住像小狗般蹭了蹭,尽管这个力气微乎其微,却让沈清嘉别样的难舍,他继续轻轻说道,“我任务完成了。”
像往日讨赏那般,小心翼翼地生怕惹恼他。
“我还给你生了个孩子。”
“我没有骗你,是你的。”
隐忍的伪装已然褪去,怀里的身形轻薄,像个乖巧的孩子,捏紧了许久不得温热的指尖,身上却越来越冷,努力地想要再看一眼。
十年前的那场旖旎春雨,指尖温柔地抹去脸上的灰泥,玄色衣裳身上的救赎光芒出现在命中,从此心里藏了一个不可得的美梦。
于是他余下的时光都在追赶不可得的美梦。
直至粉身碎骨,散于微风细雨中。
沈清嘉,如果……如果今生命数未尽,我一定不要再爱你,不再玩追逐你的把戏。
可是……如果在最爱你的时候离开,也是极好的。
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暗去的眼眸涣散着光亮,他撕破了鲜血染就的白衣,苍茫的笑容却回光返照染上胭脂绯红。
那小片血衣盖在脸上,露出小巧的嘴巴,扬起的喜悦苍凉,唇角嘟囔着,如同吹起喜帕般调皮,他轻轻道,“主人,我的嫁衣好看吗?”
我用十年行走血路,才拼凑成这一身嫁衣。
你定要说好看的。
说呀,你说呀。
身体越来越冷,可是怎么会呢?
我们在春意盎然的春天里成亲,万花齐放,万物和鸣。
我们在摘星楼看过月色无边,缀满的星星如满天琉璃。
我们在海涯林看过海天一线,浅蓝海莉果真清香扑鼻。
我们在冰山雪顶看过冰霜花,兔子栩栩如生仍在怀里。
你抱我抱得这么紧,是不是也有一点喜欢我?
一点点,我只要一点点就够。
你说,我比谢瑜好对不对?
谢瑜才不会替你干这些肮脏的事情,是我,只有我呀。
天好黑。
我好想,好想再邂逅那场春雨。
雨里有光,有你。
沈清嘉静静地感受着,怀中的躯体渐渐冷却,紧握的指尖缓缓松开垂地,清晰的心跳归于停却,微风吹凉一室,喜帕在他的脸上掀起一角,掉落,再掀起,似是不甘无人替他揭开。
沈清嘉动也不动。
喜帕终于随风掉落肮脏的地面,纯白的笑容一如往昔。
露出的面容干净如斯,如同十年前初见的稚嫩,却又不屈不挠地跟在他身后。
沈清嘉望着他安静不动的身体,窗外是连绵雨后的晴天,却有水滴落在已然冷却的面容。
他回神抹了抹脸,湿漉漉的水痕粘腻在冰凉的脸庞,眼眶溢出的液体却仍是止不住地淌下,源源不断地滴落在洁白的脸上,怔愣着轻笑起来。
无所失,便无所惧。
失去了好,失去了,便不会再有念想。
我们这些人,终归不能有任何的念想。
他轻轻地吻在失却温度的唇瓣,留恋般在他的脸庞摩挲,薄凉的嘴唇抿了抿,闭上双眼,他总能看见。
十年前的稚嫩少年,用尽全力向天挥剑,倔强不屈地紧跟身边。
纯白无暇的眸光里,干净得倒影出他自己。
走吧,安心地走。
只是从此以后。
我的世界雪虐风饕。
无晴也无你。
第八章 番外——无关爱情(沈清嘉)
齐霁彻彻底底地走了。
遗体亲手被他推入火冢,燃烧成碎落的灰烬。
烈火吞噬了残留的笑容。
他不明白,这样的笑容。
他不记得有多久未踏入齐霁的房门。
也不知道怀念故人时是否应该睹物思情。
但是屋里很简陋,没什么多余的物体。
桌案上饮了一半的汤药蒙了尘,几滴污渍印在碗旁边,床上散落着小小柔软的衣裳,衣角处藏着黄色的平安符,针线连着尚未缝好的衣角。
浮起的灰尘扰了安宁。
他缓缓阖目,仿佛就看见他匆匆忙忙地喝着疗伤汤药,被带来命令的仆人打断,打翻些许乌黑的药汁,慌张地束紧一圈又一圈的白绸,马不停蹄地去到他面前。
再睁开眼。
衣柜里的白衣泛起旧黄,箱子藏着来不及处理的血衣,穷极一生熟悉血腥,可你为何爱穿白衣?
翌日,他让人将这间屋子移为平地,亲眼见着砌成的瓦砖坠落成粉末,铁锤彻底敲碎齐霁那犹如飞蛾扑火的爱情。
没来由的安心。
五年后,沈清嘉被暗楼除名,江湖再无行止清夙。
他带走的,只有那时被燃去的灰烬,以及行止清夙相融一半的新剑。
新剑无名。
离开暗楼后的仇家追杀,于他而言像是你追我赶的游戏。
他旁若无人地行过摘星楼,静静地看漫天挂着的琉璃星光,只是身旁空空,侧头望去,仿佛能望见那人展开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