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送君戍故烟(50)

“你以上位者的姿态,永远也没有办法明白门楣香火的意义,国门城门不可侵犯,护土族人不可受辱,死去忠魂皆志于此,在你口中怎成的草芥!”林析沉忽然反其道而行,狠狠盖住草图,一划拉全部抹花,伤口裹满泥土,整个指节刺痛不已,颤抖的皮肉透着淡淡的白。

“你是故意的吗?”江御掏出腰间的水囊,捉住林析沉的手腕,用水往伤处洗净冲洗。

林析沉被折腾的万念俱灰,但他不甘心。

几句临嘴的话翻来覆去咀嚼竟有几分怯场不敢言,声音带点哽咽,前言不搭后语道:“我断你去路,你恨我应该的,你废我武功,咱们算扯平,扯平后各司其职,没必要因我而猜忌蒲将军,暗令你不愿意给算了,六千人供银省吃俭用分的下。”

江御用水简单清理,舒展一口气,拨散眉间的阴霾,妥协般道:“我没说不信你,也只是在陈述事实。你不想听,我以后不说便是。”

“我不想听就能撼动你偏执的想法吗?”林析沉简直无法理解,见洗得差不多便要抽开手,江御听入神了,迟迟捏着他的手腕不肯撒开。

江御终是松了手,低着头闷闷不乐道:“蒲知弦太年轻了。当年我跟蒲寄年守北疆时,他还在营帐外流鼻涕嗦冷面呢。”

“蒲寄年就把他带在身侧,手把手教他怎么作战对敌,他或许没有你见多识广,但对于应付三境来说,已经足够了。”

“但他只局限于三境。”江御直截了当。蒲寄年偏房庶子多,蒲知弦是其中一个小儿子,跟着学的全是三境的作战方略,太片面了。

“已经够了。”林析沉重复道,“你不乐见其成吗?”

江御反问道:“我为什么要乐见其成。”

他悠悠地拉长了语调:“在你看来我不也是这样吗?”

林析沉冷冷转过头,似是生气了。

他们俩能有什么友好的交流,逮住一个话头就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套话试探。

江御拽着林析沉的衣角,“为表诚意,我们一人坦白一句如何?”

林析沉微抿嘴唇,是个掀老底的好机会。

“椟南镇时你班师回朝,有帮模仿暗卫行事作风的人,身上印的鹰形标记,是你的人吗?也参与过宫变吗?”

“你问了两个问题,我回答哪一个?”

“前面的。”

“算是吧。”

林析沉不爽,叫他松开拽住衣角的手,道:“什么叫算是!模棱两可,驳回!”

江御乖乖坐好:“是要我一五一十详细描述吗?”

“你详细几分,我的回答就详细几分。”

“我没家,是从乱葬岗捡回的,大慨是在七八岁吧,我记不清楚了,反正捡我回来的人是个面部灼伤的男人,他把我养在跟前,他招纳了一支顶尖的暗杀部队,应该是那个部队的头头,里面的人身上都文有鹰形文身。后来呢我去了西北才知道,它是自由、权利、胜利的象征。”江御避实就虚,绕开许多重点。

“不够。”

“怎么?”

“他们是外族!”林析沉话说一半又不敢说。

江御目含轻佻,闷笑道:“对啊,我出身卑贱,早该死了,哪能入你们青眼,堂堂定北侯私下里同外族人勾结,之后西北一线拱手相让,你拿出这番说辞,必然能将我拉下马。”

“我看你是故意的吧!”

林析沉勃然大怒,“你是天下之主,什么不由你说了算,好好做个皇帝不行吗!”

江御身上有那股我行我素的悍然正气,就注定他的眼界足以到了阶前雾霭无法遮蔽的地步。

“可你知道吗?当皇帝也不是很自在。我能打破皇座上束手束脚的条例那么我的一生就到达了贫瘠。我不适合做皇帝,我的意思是,绝对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

“那些事情是为民生立命的人该做的,钟鸣鼎食只手遮天多好啊。”

“因人而异。比如它给不了我阵云压城之势。”

江御不能忘怀途中遍地的荆棘,更不明白如同林析沉一样的人。

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朝臣忠良认定一个道字,就没有回头路,世世代代颂赞的理念深入人心。

这乃他们本分,该做的。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牌位受供,香火不绝,知足了。

林析沉甩开他的手,站了起来,几经欲言烂在肚子,他教导说话有什么用,只会被偏执地认为别有用心,“自己每日请儒师同你探讨为君之道,臣才疏学浅,告退了。”

江御落寞的手轻轻挥动,道:“拍拍屁股走人,还差我一个问题。说好的坦白呢!”

待林析沉走后,江御忽然阴下脸,指缝间残留丝丝他的血渍,不断搓捻凝固的血块,方才倒出的一滩水也染上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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