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疼痛总是在达到极致的时候勾起那天宫变的回忆,那场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从此孤守残垣的日子。
红瓦绿檐,就连那风情万种的柳枝,也死气沉沉地倒在血泊中。
每一个细节都是那么的深刻。
林析沉策马闯城发过信号给蓝启军,只知道只要能救出皇帝,没有令牌也能调动六千暗卫,况且还有接应的蓝启军和挥师而下的两江提督。
林析沉重伤御林军统领后甩开烂摊子,绕开追兵奔至殿前时,亲眼看见先帝死在银刀之下,第一眼并没有辨认出下刀之人,透过层层甲胄,和那令人目寒的双眼才认出是江御。
他就这么怔怔站在门檐下,手上沾满冷透了的鲜血,短刃不自觉地从手中脱落。
先皇已死,他还反抗什么。
江御摘下头盔,注意到眼前的人,但是却没有半分惊愕,他甩了甩剑上的血迹,银色的长剑透露出一股新发于硎的英气。
林析沉视线逐渐模糊,耳边闪过短兵相接的嘈杂之音,身后拥上的士兵纷纷将刀架到他脖子上。
太冷了,血啊,风啊,刀啊……
他被押到江御跟前,少年将军居高临下地打量他,林析沉的胸口仿佛积了一口淤血想吐却吐不出来。
江御把林析沉调去荆州其实不止简单的声东击西,他回来干什么,羊入虎口。
或许真的有人会为了一点点的渺茫希望而去做那一只身先士卒的羊。
无论如何,于公于私,林析沉都得死。
他脑中一片混沌,手腕被两个士兵反制于身后,肩膀被死死摁住压制着,恰好落在肩伤之处。
林析沉跪在地上,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但没能逃过江御的眼。
江御好整以暇地俯下身,目光落在这处肩上,士兵是个聪明的,当即往后挪了点,让肩伤暴露出来。
江御抬指掀起布料,一道深长的刀伤触目惊心,皮肉外翻白骨可见,饶是行走于刀光剑影下的他也有些心有余悸,“我都不忍心下这么重的手啊,为了这龙椅上的人至于豁出性命吗?”
林析沉猛咳了几声,手中轻轻摩挲就被身后的人束紧,他撑着被溅了一脸血渍的脸,气若游丝道:“我没冤枉你吧。”
“我居心叵测啊,那你当真干干净净?”
江御忽然打了个响指,唇齿带着点点弧度,身后的人忽然撤去了钳制,林析沉还没反应过来摔倒在地,胳膊实在支撑不起身体,就像发软了一样,血腥味一直弥漫在嗓子眼上。
江御倏地抓起林析沉的手腕狠狠一拧,藏在他手里的暗器飞刀落到地上。
“林总指挥还耍阴招呢。”江御拿起飞刀仔细端详,刀剑锋利得碰一下就容易划伤。
“最近我发现过端倪,私下查过很多人,却没有想到主谋是你。”林析沉十指抓着地上的沙砾,指缝里都是血,他根本感受不到右肩的知觉,控制不住一直发抖,“皇上待你不薄,难得对你寄予厚望,也是他一手提拔你上来的,忍心吗?”
江御看林析沉跟看一直湿漉漉的猫一样,眼底却没有半分怜惜。
也不知道刚刚那句话哪里激怒了江御,他突然伸手用力掐在林析沉右肩的伤口处,冷笑道,“是吗?你知道我等了这一天多久了吗?”
他迟迟不肯松手,甚至饶有趣味地在伤口中搅动,直到林析沉渐渐弯下了腰,头慢慢埋进了沙砾,发出几乎不可察觉的抽咽。
等到江御回过神来,松开的手上沾满了林析沉的血,而他却咬着牙一言不发,“林析沉你有病吗?”
痛还不叫,没人教吗?
林析沉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晕倒在血泊中,头发凌乱地散落在地。
回忆强行被现实的剧痛拉回,腐肉实在是割不下,只能将表面浅浅刮开烂,林析沉怕疼,也知道手起刀落的效果最好。
但是看着触目惊心的伤口就有些犯怵。
于是林总指挥在心里暗暗发了个誓:下次一定好好换药,好好换药。
第3章 露野白骨
翌日。
一大清早林析沉就爬起来上早朝,顺带怀念了一下往日不需要早起的日子。
许涧在庭院中牵马而出,按着马辔一副整待发的样子,林析沉冲他招招手告别。
他例行去营里拿牌子巡防,起得比林析沉还早。
马背上的许涧说道:“大人今天早朝骑马吗?”
林析沉摇摇头,几步路没必要。
他睡醒时头昏昏沉沉,有点发烧,所以走得也略微慢了些,远远瞧见前面的周崇温,乃是前朝重臣,与自己是忘年之交,更是亲如父子。
“周伯。”林析沉叫住了他。
周崇温回头,以为林析沉昨晚又留宿宫中,整个人蔫蔫的,“你这孩子,脸上都不见得什么光,我听城南的老中医说,泡点枸杞专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