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籍?江御不禁感叹林总指挥的目光长远。
江御忽然一紧绷带,林析沉缩了个机灵,先前云游到如何推行黄册如何重整田税的魂魄一下子归了位。
林析沉的手细长消瘦,只剩下一层皮在外遮挡风沙,僵硬的中指伸直在一旁,破坏了手指流畅的线条。江御仔细瞧过断指处,只怕外力再大一点,折断了整个指头都不能要。
江御问:“你拿重器了?”
林析沉抿了抿嘴唇。
“不能拿刀还执拗。”
江御把换下来的带血布条捏在手心,暗红的血渍顺着纹路散开,他心里激荡着说不出来的苦涩,“我如果是盛溪亭,今晚我就不会让你活着回来。”
“你怎么猜到是他的?”
“我随口一说,看你这反应,我是猜对了?”
“……”
江御拉过林析沉的右手,把袖子翻了上去,黑色的毒痕如同根茎一般,生长的同时左右横生枝茎,他用手指指腹轻轻抚摸蜿蜒的痕迹,林析沉被摸得说不出痒痒,竟然还没心没肺笑出声。
江御脸都黑了,林析沉观色收敛了笑颜,把袖袍放了下来,抽回手,说道:“你知道为什么盛溪亭要邀请我去吗?不见得冲着杀人灭口。”
林析沉最初交手不想让盛溪亭发现他武功破绽,纵使盛溪亭逼迫林析沉出手,但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又有层层剑影妨碍,也没有把林析沉的路数看透,可是最后林析沉却用那支箭,毫不掩饰地给出盛溪亭想要的答复。
盛溪亭跟江御在某些方面很像。
比如不择手段的血性,谁愿意被一条疯狗追着咬。
“你若是知道,那还去挨刀子。”
屋子里落针可闻,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江御不愿意耽搁他歇息,只怕休息不好明天真的累于公务告病。
江御翻窗离开,临走时想起什么事情扒拉纸窗叮嘱道:“明日我叫老军医给你施针——还有,把墙角的水缸移开。”很容易踩进去。
江御身轻如燕,跟只乌鸦一样乱蹿街头,踩着砖瓦乘风疾驰,悄无声息地溜进宫中,他不着急回寝殿,而是登上望津楼俯瞰深宫。
他承践祚之夜也在这里伤春惜时,江御坐在栏杆上,腿摇晃在高空之上,单薄的身影仿佛风轻轻一吹,他就会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他听见身后有人爬梯而上,却放心地把后背交付于人,说道:“陈方域,你下的毒解法何在?”
“番邦巫毒,陛下,无解。”陈方域戴着面具窥见不得面容神情,他挨着江御,手撑在栏杆上,顺着江御的目光远望,“林析沉管窥蠡测,拾人牙慧,怎能入陛下青眼。况且他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在激浊扬清还是在摈斥异己。”
“你棋高一招,找个理由帮我摘掉他的乌纱帽啊。”
陈方域笑了笑,“筚路蓝缕,以启山林。陛下还记得蓝启军吗?”
开国护军,隐匿百年。
第18章 小闷葫芦
万马奔腾,席卷着残云遮天蔽日袭来,他倒在血泊之中,身陷黑暗,举目无亲。士兵簇拥,他只能看见密密麻麻的战靴交汇。战鼓齐擂贯耳,最后一支冲锋队发起进攻,右翼部队遭到敌军突击,破开的豁口越扯越大,军旗随着士气射穿倒下。
林向身躯颤抖,满是鲜血的手不停地刨寻残骸,锐箭划过他的脸颊,石块重重地打在他的身上。
“林向?”林析沉刚刚施完针,梁永琮叫到处走一走疏通脉络,路过林向房间就听见一声巨响,往屋里张望发现林向竟然连同被子滚到了地上。
门倏地被推开,林向被梦魇缠住,十指凹陷进了被褥,紧闭双眸,林析沉把人搂在怀里,用手轻轻地掴了几下林向的脸,一边喊:“林向?醒醒!”
血沫横飞的情景不断在林向脑海中重复闪过,他察觉到有人从身后环住他,忽然一口咬住林析沉的手,发出某种兽类受惊怒视敌人的攻击声。
林析沉:“……”真想一巴掌扇回去连人带牙打墙上。
林析沉最终也没有动手,任凭林向张嘴咬住,另一只手缠着绷带不方便,只好保持这个姿势,不敢再惊动他。
怀里躺了个这么大的人,林析沉用缠着绷带的手扒拉床沿借力,好一会儿林向的牙口才微微一松,林析沉屈指戳了戳林向的脸。
没戳几下林向又再次用力咬着。
“……”难道是曾经府里的下人苛待了他,留下的阴影过盛?
林析沉背靠在床榻上,托起头眯眼小憩,半晌恍过,林向忽然松口,两只眼睛看着林析沉尽是茫然,转眼瞧见手背已经让自己啃红更加羞愧难当,埋头伏在林析沉腿上不再吱声。
林析沉端详了下牙印,心道牙齿还挺齐整,而始作俑者已经没脸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