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送君戍故烟(2)

江御搁下御笔,翻过一本奏折,眼睛轻轻一扫,檀木制的书桌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在香薰之下反而显得更加清楚,“正二品行跪拜礼,委屈了总指挥。”

江御合上了奏折,“签字画押题状,流放北疆,涉足的人高达上千人,收缴百万银两,真不知道有什么是林总指挥在暗狱审不出来的。”

一上来劈头盖脸给人一顿阴阳怪气的骂。

江御本是发动宫变才拥立为帝,因为之前本就是封侯将军,所以民众都很爱戴尊崇,即使搬出了名正言顺的说辞,也总归轮一个冤种去料理烂摊子。

好巧不巧,林析沉就是那个大冤种。

“肃清朝中奸佞之人乃臣的职责所在,臣秉公执法,不敢有一点私心。”林析沉说道,“批案章法经刑部抄录呈于内阁,查银也是过了户部钦点,笔录存份。”

其实光看户银就能看出来,但凡有徇私枉法户银不对账很容易查出来,核对的人又是刚刚上任的清流,很难从这里做手脚。这也表明这一次林析沉动了真枪实弹,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

这也一直是他一向的行事作风,丝毫不拖泥带水。

“我这是在夸你啊。”江御换了一个姿势,手托起头,奏折散在一旁,专心地打量林析沉,他眼尾上挑,不苟言笑时有一股挑逗的意味,拖着长长的尾音不知道是喜是怒,“总指挥为国分忧,志虑忠纯,我放心着呢。”

私下里江御的称呼基本上都是以“我”代称,除了人多的时候都是自己怎么喜欢怎么来。

“林析沉,还记得上一次我们再见吗?”江御面前的奏折堆了几十本,他非常随意地把林析沉上奏的奏折扔到一旁,“你看见户部调书的时候就应该假装看不见,这样你从荆州返回也不会受牢狱之灾。”

这一句话根本是对准林析沉的心捅。

宫变之日午门一线全线封锁,京畿守备军从内到外围困皇城,就连先皇自己亲手养的御林军也跟着江御一同造反。

因为宫变前几日林析沉的暗令被皇帝扣住了,江御为了计划顺利实施就旁敲侧击将林析沉支开调往荆州,随行的暗卫不过几百人,阴差阳错从驿道小厮劫来的户部调书才让林析沉发现不对劲。

当时一边往两江总督传信,一边带着亲卫闯入皇城。

他孤身带刀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一路拼到了殿前,正巧目睹圣容被践,而血刃之上的,正是昔日的同窗契友,定北侯江御。

如果当时可以将圣上救下,拖到援军前来,最后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偏偏他败了。

当日就锒铛入狱,屈于他手。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放你出来吗?”江御慵懒地靠在太师椅上,闭上了他那双探人心悉的眼眸,手指在檀木桌上有节奏地敲击,数着秒钟,一下又一下,平添了点突兀的闲情。

林析沉跪在地上,头始终都没有抬起来过,“忠君之事,乃我林家立根之本,臣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万死不辞。”

“为了我吗?那我该多么荣幸啊。”江御轻笑,“可我依稀记得城破之时,你亲眼看见我亲手杀了你过五关斩六将也要救的帝王,我记得你当时不是跪在地上骂我狼子野心吗?”

林析沉的喉咙上下攒动,心说这也不是以为自己难逃一死嘛,骂得怕也没那些真真正正酸文假醋的人难听。

况且自己这一身官服祖业,为的不也是做一块砖头,哪里需要往哪里搬。

尽管他出狱之后做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

“臣护佑刘氏江山至死方休。”林析沉答道,“只要陛下有用到臣的地方,臣必将竭尽全力。”

江御摇摇头,走到林析沉跟前,俯下身子静静地看着他,“满口忠义的话我听了太多,用行动证明好吗?抬头看看我。”

林析沉愣了片刻,对方的眉眼却逼近了他,绵长的呼吸声吹动他的发丝,最后只听见畅快爽朗的笑声绕在耳畔。

他真的觉得,这个皇帝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好料子。

待林析沉告退,躲在屏风后的面具男缓缓走了出来,江御站在纸窗后目送林析沉,少年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日光之中,某一刻恍如回到了从前,在学堂中那个意气风发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郎。

许久,江御的笑容淡了,眼底只剩下阴鸷,他压着声音,“启用他,你真的觉得他会全心全意唯我马首是瞻吗?”

“陛下,千军易得,一将难求。”面具男微微一笑,“可以同时斩尽武将,扼制文臣,甚至帮您排除异己,姓林的人最合适,可惜林析沉的父亲宫变之日就自刎,不然由林析沉的父亲来做陛下的刀更为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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