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江御的来临如同一颗定心丸,相比起陌生的“皇上”,大家对“定北侯”四个字更为熟悉。
军中没有天子,众人以“大帅”做称,炸开锅的营帐瞬间平息,江御似笑非笑,扬了扬手里拎出的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直接甩在众人面前。
满蒙人的头颅,刚刚割下,还正新鲜。
斡旋在最北端的主帅惊异地看着这令人恶心的东西,倒不是害怕,而是认出了死者。
此人正是主打九营阵地的图葛玛部族首领!
这人阴险狡诈,营中就没几个人领兵作战碰见他的兵马能打赢的。
竟就这么被江御给崭了。
“还以为这里多难打啊。”
江御狠毒的目光挨个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嗤之以鼻:“骁勇军将往你这里送来,粮草火药往你这里砸来,老子在岷西尚能与数万联军抗衡,你九大营畏首畏尾,干的都是些什么事?!”
本可以。
九营举兵反抗的机会太多了,却迟迟不肯有所动作,不然现在还轮的着为了无足轻重的小利吵个不可开交吗?
“谁的罪责,谁来担。整饬周围关隘的差事推不出个合适的人,你们就别挂轻骑的牌子了。以下犯上者一律军法处置,绝不姑息!”
江御言毕,愤然掀帘之际,人群中忽然站出个人,当下道:“臣敢以见此任,下立死状,不胜不归。”
众人正欲吵出个替罪羊来,谁成想不知哪儿掉来一只心甘情愿的羊——盛溪亭目光少有的决绝果断。
江御是想收兵权的。
九大营顶不了事,该收兵权,可是不要忘了,当下统筹九营的人姓盛。
盛家还没有死绝。
江御居高临下地看着俯首请命的人,也没得挑了,不安好心地笑了笑,“军中无戏言。”
真死绝了,可不能怪他,骏命不易。
盛溪亭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不仅仅找各大主营沟通一干军务,所有琐碎的事情亲力亲为,更别提敌军有大动静的时候。
江御乐见其成,空出不少闲暇。
往常白日都挤不出什么时间自由支配,偶尔路过帅帐,蹑手蹑脚进去瞧一眼酣睡的人,不过多时,便被公务拉着耳朵揪走。
倘使说,曾经的将军栉风沐雨,是为了至高无上的地位,那么现在的他义无反顾挺身而出,则是为了家室未安,胡虏未灭。
而今每日腾出了细碎的时间,倒是让林析沉头疼了。
拆卸完钢板银针,闹着要出去走走,被江御好说歹说劝住了,一日三碗浓汤,灌下去便滩成泥,睡得不省人事。
梁永琮诊了他风寒,嘱咐衣被盖好,可是林析沉总喜欢踢被子,自道热,不喜盖,下人定点记起去看,但招架不住转眼之间被踢掉的命运。
底下的人只管事情是做了的,也不敢多过问。
捂热总指挥的差事,兜兜转转落回了日理万机的将军身上。
这天,江御照例亲自喂了林析沉服药,林析沉摸着床头缓缓睡下,没看见江御取刀巾,也没见他吩咐拿大衣,心下有些疑惑,正开口:“不去看巡防……”
身旁极其自然地遭到冷落的锦褥忽然被人从背后提起,裹到后背,垫暖整个身子,江御整个人顺势同被子黏上去,慵懒地答道:“哪个愣头青能在巡防出岔子?”
柔软的面料贴在腰线,一个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的动作。
药用上来轻轻拉着眼帘,林析沉长长地舒了口气,欲眠之时习惯性地踢了踢脚,才发觉被料紧紧地被人抱住。江御竟还没有走。
破天荒不困身军务。
江御就这么人畜无害地依附在他的身上,消磨每一分让人感到生疏的距离。
江御轻轻“嗯?”了一下,感触到了对方轻微的动作,约莫猜到林析沉背着他通常爱干的事。
“你这么抱着我,不去歇息吗?”
林析沉垫着舒服了,江御是抱着他靠在床头上的骨架,怕太重硌着疼,江御此刻却是听不出来多少心疼自己的意味,索性把话说破:“时远是想赶我吗?”
江御少有地坦然,不给他旁敲侧击的机会,林析沉真是有心,嘴里答别话,怎么让他离开,他索性也说破:“你抱我好紧,我想自己睡。”
江御又轻飘飘“嗯?”了一声,越过身上的皂角香,林析沉嗅到股淡淡的血腥味。江御想把自己洗干净去陪他,否则,他也只会在帐外远远看他一眼。
江御的胸膛又结实宽阔,隔着薄薄绒绸,垫着的脑袋自然放空,一种醉生梦死的感觉。
可他又怕贪恋太多,以后江御不在了,耐不住寂寞。
“好热……”
林析沉踢不动被子了。
他快被蒸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