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将军骑着战马,甲胄铮亮如刀锋,凛冽地割在少年颊侧,年轻人却屹立不动,老将军嗤笑道:“你想带兵?”
年轻人面对威名远扬的先辈泰然自若,他知道,敌人即将打到三营,三营不可无人镇守接应;可是他也知道,临时调换几乎是不可能是事情,这关系到三军。
所以他只能赌,赌那分临危不乱的气质。
最后立了一个军令状,才勉强挂了牌。
尽管赢了,莫将军也不会急于重用他,因为若不是事态紧急,轮不到他,况且莫老将军也不会轻易相信一个刚刚入营的陌生人。
更加不会相信一个精打细算想出风头的新人。
他被放回了原来的岗位,迎来了其他人的妒忌——在老将军面前出了大风头。
他已然忘了到底是怎么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或许最初是有点操之过急。
“然后那个老将军就允许了,我得胜归来,他自叹弗如,在先皇面前举荐我,就有了现在。”
江御轻轻巧巧揭过那段过分灰暗、摸爬滚打的日子。
那次风头,换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猜忌。
否则,走通常的途径,反而更容易入莫老将军的眼。
他忘了莫老将军后来又是怎么信任这个锋芒不露的年轻人,亲自举荐自己出官西征。
老将军对他有知遇之恩,那是一份来自长辈对后生的慰怀与祝愿。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他也不想把那些曲折多舛的过往告诉在意的人,也不想背负着期望负重前行。
背后的人呼吸声渐渐重了,约莫已经熟睡。
也不知道他相信没有。
江御把那只伸出来的右手藏回被褥,替他把被子盖得密不透风,又恋恋不舍地踱步到窗前。
月光如同老将军背上的银胄一样寒冷。
第70章 坚不可摧
翌日,吹开窗棂的风裹挟阵阵丝凉,躺在锦绸上的右手刺疼,砭骨的冷气钻进掌心。
林析沉在睡梦中收缩手掌,结果用力过度,伤口一不小心触碰到坚硬的床板,给疼醒了。
他捂揉手掌,慢慢坐起来,发现床边的人没有走,还真守了一夜。
江御的手拖着低垂的头,拢下的阴影辨认不清神色,未等林析沉一探究竟,门外忽然咋咋呼呼:“大人!有最新暗报,已经抄录存备,还请过目!”
恬睡的人被惊醒,抬头时,正逮住林析沉慢慢凑近的动作。
许涧又唤了几声,林析沉刚刚睡醒神志不清,本就不好接受强光强声,许涧跟双铜吼一样,在外面叮叮当当拍个不停。
见屋里没有动静,许涧猫着腰探进屋,林析沉在府中很少落锁,毕竟府中人丁稀少,也没有毛贼胆大包天敢跑这里偷抢。
只见半开半合的窗棂和一片狼藉的书桌,许涧四顾寻人,一边唤林析沉的名字。
江御早察觉到蹑手蹑脚溜进来的人,不解道:“为什么你的房间什么人都能进?”
林析沉脑子嗡嗡的,难以置信他开口问的话,脚步声马上就追寻到这里了,还有心思说这些无伤大雅的事情。
“谁叫你进来的?”
林析沉顺着江御的话喊道。
许涧听见声音才放下心,规规矩矩地往后退离几步,没有留意住,一脚踩到散落在地的书籍。
他小心翼翼捡拾起,直起身子之际,瞟见床榻边一抹华衿玄黑的衣摆,不由得动作一滞。
“有什么事情……”待会再说。
后面几个字没有说出来,遽然被人扑倒压回床板,江御把脚抬离地面,整个床都因之颤抖。
话言之未尽,黑色的虚影一闪而过,许涧慢慢站起来,眼底留着一抹异色,以为是说继续汇报,便一本正经道:“按照指示,拦截了荆州布政使杨万的奏折,现在还没有发出去,等大人过目再送通政。”
许涧现在可能不知道的事,他家大人正被人压在床板动弹不得。
林析沉担心他说一些不该说的,忙想开口阻劝,却被一只手捂住了嘴。
许涧没有听见指示,以为欠缺,补充道:“杨万跟着附的几张民令也被扣了下来,也需要进行抄录吗?”
林析沉摇头挣扎着覆盖过大半脸颊的手,脚下毫不留情地胡乱踢蹭,弄得床尾细瘦的横栏吱呀作响。
绵长急促的呼吸声喷吐,鼻尖扫在对方没有丝毫松解的指节,反而迎着一声好听的声线:“你急什么,事无不可对人言。”
林析沉紧皱了眉,支支吾吾想说什么,声音湮灭在大掌之下,江御并不买账,反而弯起眼睛笑吟吟地看着他。
林析沉心如死灰,直勾勾地盯着屏风后看,似乎可以望见一点许涧的影子。
没料到原本束在床头的帐幔被一只脚拨开,彻彻底底挡住了张望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