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头挨着头,交颈缠绵,似说着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悄悄话。
这副鸳鸯戏水的扇面,画工精细,意境优美,在内行人眼里,绝对是件不可多得的收藏珍品,于它的右侧,款款提着属于它主人的字迹——
曲流云,于天元十七年九月初三作。
世人只知曲闲是无涯宗宗主,却不知他私下里爱画如命,每日不画点什么就浑身难受,所以,他在丹青一途上的造诣,未必比修道更低。
流云先生一名,早已在民间传得家喻户晓,只不过从未见其真容,全凭想象罢了。
大街上人来人往,几乎每一个路过的都要往这瞥一眼,看看那昳丽的少年在低头看何物。
过了很久很久,阿九才弯下腰,把那把折扇捡了起来,手指触碰到的时候,他用尽毕生的力气,才克制住没有将其撕成碎片。
居然被一个仇深似海的人,当做妓子那样,临街招幸?
……多可笑啊。
作者有话说:
咳,失踪人口回来了。
第84章 镜花(三)
*泽水上神*
“公子, 你说,我有别的路可以走么?”
江岁寒浑身一震,意识猛地清醒过来, 却见四周早已不是苍穹山的战场, 而是一间布满大红颜色的卧房。
温不昧站在三尺外,身上喜宴吉服艳若红莲, 一张脸冷冰冰的,可望过来的目光, 却又分外温柔。
“你把我带到了什么地方?!”江岁寒拔高音调, 刚一站起来, 就被左手手腕暴起的疼痛拽了回去。
他惊愕地回头,见一只金色的锁链扣在自己腕子上,严丝合缝,没有半点逃脱的空余,而锁链的另一端, 则消失在了床头。
“你……”江岁寒双眸睁到极致, 彻底被眼前的处境震惊了。
温不昧缓步走来,一只手卡住他下巴, 像当年曲闲用扇柄逼迫他那样,一寸一寸逼他与自己直视。
“公子,据我所知, 北冥君好像还没有机会与你成亲的吧?”
温不昧说这话时, 眉梢眼角都透着一种狂热的兴致, 与他那张总是平和淡雅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割裂。
江岁寒气得牙关发颤:“温不昧, 你疯了!你若是敢这样对我, 我——”
“你什么?”温不昧挑了挑眉, 笑容玩味, “公子,别忘了你现在中了镇灵枷,修为全废,与普通凡人无异。”
江岁寒哑然。
没错,他是想到过被这人抓走后的种种可能,或刑讯,或关押,或干脆直接剖掉灵根,灰飞烟灭……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种结局。
温不昧从头到脚打量着他,视线极其赤/裸:“公子,说真的,你穿红色,可比白色明媚多了。”
“……”江岁寒颤抖着闭上眼,若非修为全失,他真想把五感全都摒弃,一眼,一句话,都不想与面前这个人有关联。
温不昧从桌上拿起两只精致绝伦的小酒杯,递到他唇边,道:“公子,把这合卺酒喝了——”
“滚!”江岁寒暴怒,一抬手掀翻了那酒杯,浅茶色的眼睛里几乎能冒出火来。
温不昧仿佛早就料到如此,看一眼那摔得粉碎的物什,自顾自地笑了。
他说:“你还记得吗,天元二十年冬,信州城瘟疫爆发,你不顾自身安危,日夜兼程地照顾病人,没多久就病倒了,你留给我一封信,说与萧先生去了临安,要我照看好医馆,等你回来。那之后,你每个月月圆那天,都会给我寄信,信里往往夹着一朵干花,从桃花、到榴花、到桂花,直到……”
他顿了顿,表情忽然变得有点难看:“公子,我没有等到梅花。”
“……”江岁寒只共情到他被曲闲搭讪的场景,之后的这些,自然是没有看到的。
他和萧洛受兰因谱的影响,在三生劫中被人为地剔除了许多记忆,直到现在,也依旧是些模糊的影子。
鲛人阿九,因北冥君恩赐的半截魔骨,斩魂重生,却在二十年之后,用那半截魔骨伪造本命魔息,在乌桓城设下陷阱,将恩人亲手送上死路。
“所以呢?”江岁寒对他的所谓“深情”,没有表现出半分动容,“所以你觉得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恩将仇报的事做起来,就一点愧疚都没有?”
温不昧无视他的愤怒,微笑摇头:“公子,你知道的,当一个人或一群人走投无路时,他们为了活着,就不得不做出一些背叛的决定,我是这样,明如霜也是同样。”
闻言,江岁寒心里一颤,想到不知经历了这样大的变故,沈在清那么重情的一个人,还能不能挺得过来。
温不昧叹了口气,重新接上了之前的话题:“腊月十五,梅花无信,我在医馆后院里枯坐了一夜,凌晨鸡叫的时候,关了门,拿上那把放了整整四年的折扇,去三清山,找曲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