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是最后一个,准备撤退时,听到楼上有孩子的声音。”
“当时情况紧急,火势也已经很大了。想上楼,要么走外侧的楼梯,要么从里面进,因为这栋楼随时有垮塌的风险,从外侧走相对比较安全。”
“但他不想救。”
“确实,我们的经验和功勋混够了,死一两个人,也影响不了我们的期末成绩。但我不想撤退。”
“我拜托了他和我一起留下来找人,让他走外侧的楼梯,我从里面进,我们分头去找。要是情况不对,他也可以顺着安全绳往下跳。”
“他最后答应了。”
说到这里,温敛停住,捏着见底的酒杯,绿色的眼睛里有淡淡的暗光。
路岐问:“然后呢?”
“然后……”他静了几秒,自言自语似地,“然后,我上楼没找到那个孩子,受了点伤,出来了。他找到了那个孩子,但往回退的过程中,承重墙垮在他面前,孩子没救出来,他也死了。”
路岐没说话。
空了的玻璃杯被她放到吧台上,机器人倒了酒,她看着明黄色的液体沿着杯壁缓缓而下。
“所以您觉得,这是自己的责任?”
“不然呢?”
过了这么多年,温敛其实时不时做梦还会想起这件事。
年少的温敛空有一腔胆量和无畏到堪称尖锐的狠劲,现在想想,有些好笑。
明明那个时候,就算会耽误时间,也该撤出去向上面汇报。
为什么当时没这么做。
他自己到现在都有点想不明白。
“可能,因为贵族从小被捧到大,就是有股盲目的自信吧。”他道,“我认为自己和他关系很好,仗着这点感情,只要出言拜托,他就会帮我。”
“事后,他葬礼那天,我去了他家,跟他的家人道歉谢罪。我是报着会被唾弃、被打断手脚的觉悟去的。但,你猜怎么着?”
温敛又喝了口酒,笑着侧眸看她。
“他的家人毕恭毕敬地向我鞠躬,问我伤得重不重,流着眼泪还要对我说:‘辛苦你了,温少爷,大老远来一趟’。”
“我那时就想,我觉得自己和他关系好,可能也只是我这么认为。我是贵族的后裔,所以,他不得不和我关系好,不得不答应我那时的请求。”
“我和大家看起来是一样的,是平等的,但其实根本不一样。”
他凝视着她:“明白吗?路岐。因为我想要依靠他,所以害死了他。”
“这不是因为公事,是完全的私情。”
“所以,方天月如果也是因为……”
“方天月的事跟这件事不一样,先生。”
路岐猜到他面上不说,对方天月的事一直都有感觉到责任。
她静如止水道:“是她在依靠您。您当时并不知道她的处境,您只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温敛低垂的眼睫微动,抬起来瞥她一眼,不知含着什么情绪地说,“真奇怪,我喝醉了。居然会觉得你这句话是在安慰我。”
路岐没答话。
结果,一场酒下来,虽然最开始只喝了点鸡尾酒,但随着说话的频率上去,后面什么酒都喝了点。
等路岐发现温敛的声音中断的时候,他人已经撑着半边脸,靠在吧台上要睡不睡的了。
“不是绝对不会被我灌倒吗?”路岐问。
“……”
温敛呼吸平稳,也不知有没有听见。
她买了单,拿温敛的手开了他的手机,就近订了一家酒店的房间,然后打了个车,把他带了过去。
开酒店房门的时候,他好像被吵醒了一点,靠在她肩膀上意识不清地低语:“项圈……帮我解开。我不喜欢……”
这酒店不是什么高级酒店,看起来修了很多年了,所以电子锁的感应有点不太灵敏。
路岐一边捣鼓,一边说:“解开我就咬死你。”
“你敢……”他道,“我不会成为任何人的东西。你……也不行。”
“‘我也不行’?”她挑了挑眉,“这么强调我,看来我在怜怜心里的地位不一般啊。”
温敛没听见这句话,又迷迷糊糊睡过去。
好不容易进了房间,开了灯,把温敛放到床上,这人没意识以后还挺重的,路岐看他醉成这样,明早醒了多半什么都不会记得,说不准还要赖账。
她干脆摸出手机,这时才发现,有两条未读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