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本溯源,事情的起因还要从老宁南侯留下的那一柜文书说起。
正如那日龚子卿所说,近七年以来,南魏韬光养晦,不论是兵力、财力乃至士气皆已万事俱备,只待“打入敌人内部”的许即墨为他们送一股东风了。兵家有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身在北梁的许即墨无疑可以替他们获取许多原本难以接触到的军国机密。只是别的尚有办法,与京城息息相关的城防、兵力、编制一类却被捂得死紧,许即墨多方探索未果,终于将主意打到了当今宁南侯——虞淮安身上。
宁南虞氏一族英杰代出,尤其上一任宁南侯——也就是虞淮安的父亲手握重权,除了自己手下的宁南军,京城的守备禁军也一度由他统领调度。如今虞淮安虽转而做了文官,转交了禁军兵权,当年老宁南侯所用的军事文件到底还留在他府上,就锁在停云轩那名贵非凡的大柜子中。
按说虞淮安将那些文件保护得如此之好,许即墨再怎样也不可能从他手里拿到。然而连许即墨自己都没想到的是,居然是虞淮安自己给了他这个机会。
试问,谁最有机会接触到一个人贴身保管的重要物品?
——那自然是对方最重要之人,或者说,枕边人。
虞淮安怕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以为的两情相悦惺惺相惜,却成了对方手里最为趁手的筹码。某日许即墨趁着虞淮安入睡第一次打开了那口柜子,里面的内容却是令他大喜过望。自那以后许即墨以爱人的身份堂而皇之地在停云轩住下,更是为他誊抄那些机密提供了方便。
至于那致人沉睡的沨榈茶水——实际上许即墨在做这事的第一天就给虞淮安喝过,只是没想到,或许是因对方从小喝形形色色的药有了抗体,他放的那些剂量竟没有在虞淮安身上起到该有的作用。于是,这才有了虞淮安半夜被灯光扰醒之事。
翌日遭虞淮安问起此事时,许即墨暗自捏了一把冷汗,此后便加大了沨榈的用量。果然,这次有了成效。只是前几日不知怎么回事,自己白日明明在虞淮安的茶壶中放了沨榈,当晚对方却未像往常一般睡熟。天知道,那晚当虞淮安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边时,许即墨的心脏都差点停跳了一秒。不过好在他准备充足,当即用一早准备好的纸张将原本的文件盖住,这才勉强蒙混过去。
过程虽然惊险曲折,好在许即墨的成果也蔚为可观。源源不断的机要文件被秘密地分批送往南魏皇宫,而北梁诸人却浑然不觉,仍是一副高枕无忧的太平景象。时至今日,原本即将大功告成,许即墨却犯了难——别的文件皆是经由他的手誊写抄录而成,只有这最后一样也即最重要的一样——京城的城防图纸,他没法原样仿下来。
绘制地形图一事甚有门道,其测量之精,稍有不慎便会令使用者误入歧途。这等功夫,便是在画师身上也非易事,更别说根本不善绘画的许即墨了。他同龚子卿等人一番考量,终于决定仿制一份外表相似的偷梁换柱,将真的那份掉包出来,送往南魏。毕竟据许即墨观察,这堆文件放在虞淮安这里,一年半载也不会开上一次,只要不出意外,应当没有被发现的可能。
谁知道,这意外不但出了,还来得相当之快。
***
几个时辰前,他看着虞淮安毫无防备的睡脸,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完成了真假卷轴的掉包。
他趁着夜色与韩原在竹林会合,将真的图纸交给对方,再由对方安排人送出城。许即墨原本想着,过了今晚便算尘埃落定,他为南魏做了该做的,日后便也不用再对虞淮安处处欺瞒——要知道,虽然这听起来并不像他会有的情绪,可他每每想到自己对虞淮安的所作所为,心头总忍不住泛起一股歉疚的感觉。
——没关系,日后我再对他加倍好些,将欠他的补回来便是。许即墨这样宽慰自己。
然而没想到的事,他们一行人机关算尽,却在一个小角色上露了破绽。不仅打草惊蛇、差点前功尽弃不说,还将自己的手下大将韩原折了进去。
想起方才韩原面目带血的样子,许即墨下意识地咬紧了牙关——
大理寺那个地方根本不是人待的。一定要尽快将韩原救出来。一定......
还有虞淮安。
许即墨越想越头疼——
虽然他相信自己手下仿造的能力,可在虞淮安清点柜中遗物的时候,他的心跳还是不受控制地一路飙升。若不是凭他多年练就的喜怒不形于色的能力以及处变不惊的镇定,或许当场就要叫裴钰等人看出异样来了。
虽说惊险度过一劫,可临走时虞淮安的表情实在有些不对劲。明明被吵醒前二人才刚耳鬓厮磨、交颈而卧,可方才虞淮安对他的态度却全然不似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