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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雨大着胆子去太和殿求见的时候,许即墨刚刚下令散了朝会,正微闭着眼坐在龙椅之上,一手用力地揉着眉心。许是昨夜五石散的后劲还没有消退,早朝之时他一直头疼得厉害,耳朵里嗡嗡响,几乎分不出心思听底下在说些什么。为避免前日当朝晕倒的事件再次发生,他寻了个理由匆匆叫停。才在椅子上歇了没多久,又听得外间通报谷雨觐见的消息。他屏退了无关人等,示意太监领人进来。
谷雨规规矩矩地在阶下行了个大礼,说:“启禀陛下,微臣......草民......”
虞淮安对谷雨再怎么好,他毕竟只是侯府一介小厮,宫里这些个制度森严的礼仪他是一点没学过。许即墨见出他的窘迫,大手一挥示意他平身,道:“有事直说。”
谷雨暗地松了一大口气,站起来继续说:“陛下,我......小的知道这样求见很是唐突,但是,今早我家大人他着实有些奇怪......”
他飞快地瞥了一眼许即墨的脸色:
“他好像,知道您服用五石散的事情了......”
“什么?!”
果不其然,许即墨一瞬间变了神色。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他回忆起了昨晚虞淮安毫无预兆的情绪失控、摸他的手臂、还有那句带着哭腔的“你为什么瘦了这么多”。许即墨登时有些慌了,一边懊悔自己不知在哪儿露了破绽,一边暗骂,若是让他知道是哪个兔崽子透出去的消息,待他抓到非让那人脱层皮不可。
“那他、他说什么了?”许即墨紧张地问。
“这个......大人他......”谷雨哪里敢说自己觉得虞淮安像在交代后事,只好苦着个脸含糊其辞:“我,我也说不好......要不还是您什么时候有空,亲自同他聊聊吧......”
许即墨沉吟片刻,竟是应声而起:“朕这就去。”
谷雨没想到他这么有效率,喜不自胜地跟在后头,心底对虞淮安说了句“抱歉”——自家主子虽说想“好生休息”,谁知道他会不会又自己在那边胡思乱想些什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谷雨可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待着。虽然自己出门前,虞淮安的确吩咐过谁也不许进门打扰,但若来的人是皇帝,他和芒种拦不住也是情有可原吧?
谷雨心中的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了一路,许即墨是一点也没留意,一颗心挂在该如何向虞淮安解释上面。两人行至承容殿前,谷雨眼睁睁看着那倨傲孤高的帝王手扶着门栓深呼吸了足足六七次,这才痛下决心一般推门而入。
这一进去,却是将二人齐齐吓了个肝胆俱裂——
虞淮安衣冠整齐地坐在榻上,手里一柄短刀直直抵在自己的咽喉。
听到有人推门的动静,他浑身一震,条件反射般地将那匕首飞速藏至身后。可是为时已晚——许即墨已经什么都看见了。
彼时谷雨就站在离许即墨最近的地方,清晰地感觉到身边这人周身的情绪一瞬间就炸了。他甚至都没能看清对方是如何动作,下一秒许即墨竟已冲至床边,一手擒住虞淮安肩膀,另一手绕到他身后,攥着他手腕将那匕首生拉硬拽到自己面前来。
“你在做什么?!”许即墨目眦欲裂,掐着虞淮安的手力道之大,几乎要将人捏碎了:“虞淮安你告诉我,你刚拿着它想做什么,啊?!你他妈敢说吗?你说话啊!!!”
虞淮安看着他没有作声,瞳孔震颤不定,像是吓着了。手中的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他被许即墨揪着衣领抵在床头,听见对方雷霆般的怒意里混杂着失望与后怕:
“你想自尽......你竟然想自尽......?虞淮安,原来我在你心中的分量就这么轻,不值当你为之坚持哪怕多一点点是吗?!每一次、每一次你都想要抛下我!我在你心中算什么,我为你做的那些又算什么??!虞淮安,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他声嘶力竭地质问到一半,忽又状若癫狂地笑起来:
“好,好,你不想活了是吧,我陪你。你不是想用这把刀自尽么——”他弯腰将地上的匕首拾起来,强硬地塞进虞淮安手心里,大手将虞淮安的手指与刀柄一道握住,刀尖直直抵在自己胸膛上:“来啊,你先用这把刀杀了我。之后你要怎样,也没人再拦你了——哈、哈哈哈......你抖什么?这就害怕了?别怕啊哥哥,若你我生死相随,倒也不失为一对神仙眷侣......”
他这疯魔的样子便是在一边旁观的谷雨都觉得害怕,更不用说虞淮安了。他不停地摇头,拼了命地将手往回缩,却拗不过许即墨的力道,连腕上皮肤都被磨得通红。他太害怕了,既怕许即墨嘴里那些尖锐的话语,更怕那刀尖真的在拉扯中将许即墨划伤。可他什么也看不见,看不见许即墨有没有流血,更看不见许即墨此刻是怎样一副令人心碎的表情。他又急,又痛,无数种激烈情绪的冲撞之下,虞淮安终于颤抖着痛哭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