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许即墨,我没有“此生”了。
明明是他自己说要了断,可当虞淮安一个“好”字说出来,许即墨却是眉头一动,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与此同时,原本牢牢拴在他身上的凤凰玉佩却不知怎的,用来固定的朱红绳索突然断裂开来。随着一道清脆的响声,在地面上摔得四分五裂。
那一瞬间,原本还在说话的两人谁都没了继续的心思,沉默地看着那块曾经代表着二人山盟海誓的玉佩,却谁也没有弯腰去捡。
虞淮安用力眨了眨眼逼退眸中泪意,却感到心口那股撕心裂肺的痛意又开始隐隐发作起来。他深感自己一刻也不能再在此处待下去,拼尽全力将脊梁挺直了,装作若无其事地迈了两步,作势要走。
与许即墨擦肩而过的那一刻,虞淮安又听得对方的声音响起:
“你最好去找裴钰。他身旁有不少军卫护着,总比你孤身一人的安全些。至于原先北梁的子民,既到了我手下,便一概是天下子民,再不会有彼我贵贱之分。所以——”
许即墨不会承认,绕了这么一大圈,下面这才是他真正要说的重点:
“所以,你也莫要想着学古时‘忠臣随社稷死’那套迂腐至极的做派。你记着——如若叫我知道了你敢寻死——你死在哪里,我便杀光那一城的人给你陪葬。虞淮安,你知道我做的出来。”
虞淮安站住了脚步,背对着他没有说话。
他其实想问许即墨,既然都不爱了,既然都“恩断义绝,前尘忘尽”了,此刻又说这些做什么?又担心他的生死……做什么?
可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问,强忍着胸腔愈来愈盛的痛意,一步一步走出许即墨的视线。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以后,许即墨又独自在城楼上站了许久,终于从怀里摸出一方干净帕子,蹲下身小心地将那玉佩残骸一块一块收拾起来。
***
两月后。
夏侯薇独坐在高台之上,看着下边颇为大气的比武擂台,以及嘈杂的、水泄不通的人群,脸上隐隐露出些不耐烦的神色。按说今日该当是对她颇为重要的大日子,换做别的女子,少说也要对镜捣腾个一二时辰,可她一如从前上战场时那样,一袭红衣素面朝天,俯瞰着来来往往的“追求者”,一点好脸色都没有。
南魏女子不比北梁温顺,向来有着比武招亲的传统。阔气的擂台一摆,择夫的女子往高高的看台上一坐,有意者皆可报名参战。尽管如此,为了多少表示出女儿家的矜持,她们所坐的高台四周总会罩上一层纱制的帘子。女子红着脸隔帘窥视,而外间之人也只能隐约看出几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感。
夏侯薇就不一样。她压根没让人设帘子,右膝一屈,脚毫无形象可言地踩在凳边上。一边喝着烈酒,一边以一种当年在南魏招募军队的眼神,对着前来求婚之人的武艺点点评评。
夏侯薇自己眼高于顶,可没有在这些矮子中拔将军的想法。之所以搞今天这么一出,还是全怪她阿爸。她家就她这么一个独生女,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她说要怎样,老夏侯将军少有不听的。然而眼见着自家闺女年近二十四,还没有任何要让他抱上大胖外孙的想法,老将军也禁不住有些焦急起来。前两年夏侯薇一直随着许即墨征战四方、为国争光这还好说,如今天下已然渐趋平和,她却还以“国事未定无心成家”为由,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脱。这下老将军是真坐不住了,放着家里的清福不享,千里迢迢地跑到北梁京城来,硬是不顾夏侯薇反对,要替她张罗一场盛大的比武招亲。
夏侯薇烦得要死,偏生又不忍伤了父亲的心。索性应承下来,想着真到了那天,自己便亲自下场,来一个干一个,将那些个不自量力的挑战者全部打跑,从此绝了她阿爸的念想。可她没想到,姜果然还是老的辣。老将军居然一早就识破了她的伎俩,摆擂当日派出手下几名武功高强的家将代表娘家做擂主,又对夏侯薇严正警告,若她敢故意下场搞破坏,自己就随便在当朝达官显贵中挑个人把她给嫁了。
不愧是当爹的,这招确实能一下捏住夏侯薇的要害——那些个所谓的“达官显贵”夏侯薇见过,不是肥头大耳、就是油头粉面的,她夏侯薇才不嫁呢!!
于是今日,她只能憋着一股怨气在看台上喝闷酒,心里暗自祈祷着那几个家将争点气。
百无聊赖地看了没多久,忽听得底下几声惶恐问安的声响,接着有人礼节性地叩了叩看台木柱,说:
“朕四处转了一遭,发现只有此间视野最好。夏侯将军,可否赏脸借地一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