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让他等多久,停云轩的木门已为他打开。虞淮安明显是刚从床上起来,散着发赤着脚,眼里有几分睡意未退的懵懂。
“即墨?这个时辰你怎么——咳咳咳……”
许即墨见这人又咳起来,当下也顾不得这许多,反客为主地将人揽进门,又“咔嗒”一下将门在身后阖上了。
“我有点担心想来看看…哥哥说不愿见我,我便想着等哥哥消了气……”他说到一半又顿住,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在使苦肉计卖惨,干干脆脆地认错:“哥哥对不起,都怪我不知轻重才害你受伤,你怎么罚我都行。你......你好些了么?受伤的地方还疼么?”
“我......我好多了,谢谢关心——本来也没什么事,你不必自责。”虞淮安有些云里雾里的:“还有,我什么时候说不愿见你了?”
下午那会儿他着实难受得很,郎中走后便沉沉睡了一觉,一直到方才才醒,何来不愿见许即墨之说?
“呃,可谷雨说......”许即墨说到一半也反应过来,恐是谷雨从中作梗:“......总之,哥哥没事就好,也别生我的气。不然我......”
“不然你什么?真是,为这么点事生你的气,你当我几岁小孩呢?”虞淮安去触他的手,下意识地“嘶”了一声:“怎么这么凉?你到底在外面站了多久?”
“没......没多久。”许即墨讪讪地答。其实方才在外面还不觉得如何,被虞淮安的手这么一握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指尖都有些冻僵了。
不过比起这个,目前他挂心的另有其事。
“还说我呢,初春地上凉,怎的又不穿鞋四处跑?”他蹙着眉张望一番,见虞淮安的鞋还好好放在床边,想是刚才急着给自己开门,没顾得上。思及此他的心奇异地软了一下,低声说了句“冒犯了”,便直接弯腰将人打横抱起。
身体突然腾空,虞淮安一惊,下意识地环住了许即墨的脖子。从没有人对他一个大男人做过这等动作,虞淮安为这突如其来的亲昵愣住了,直到一路被抱着横跨大半个寝殿,他还有点懵懵的缓不过神来。
“即墨,你……”
许即墨好似完全没觉得两人姿势有什么不对劲。他将人轻柔地放在榻上,顺便还替他擦了擦脚底,嘴里不厌其烦地唠叨:“哥哥你好歹也有这么高,怎的抱起来这样轻?我就说挑食不好吧……你还总忙起来就顾不上吃饭。这么大个人了,真是……唉,以后可得叫芒种盯着你多吃点。”
虞淮安深深看着他,恍恍惚惚地想——
许即墨能叫自己如此牵肠挂肚,不是没有原因的。
打一开始他便看出,这孩子瞧着凉薄狠心,实际上也不是全然没有感情的。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若不是遭遇了大的变故,又怎会练就一副冷心冷情呢?虞淮安见着不忍心,便总忍不住想,若把他这一身冰雪捂热了,会是什么样子。
他其实也清楚,尽管自己做了这么多努力,许即墨或许还是从未信任过他。也不是没有过灰心的时刻,可偶尔偶尔在一些很细小的事情上,许即墨的作为,不论是出于感激、愧疚抑或别有图谋,却总能不期然拨动他的心弦。
同为男子、立场相对,别说感情了,连最基本的信任都不曾有,更何况对方还比自己小了足足四岁。此种情形下,自己却总对他生出那等见不得人的心绪。这......真的可以吗?
虞淮安在心底问过自己许多次,每一次的回答都是毋庸置疑的“不可以”。不能喜欢许即墨的理由有成千上万,不能不喜欢的理由却只有一种——他自己那颗不受控的心。
打住打住——为免许即墨瞧出他的异样,虞淮安赶紧收敛心神,摆出一副自以为严厉的长辈做派:“说起来,今日你确实该罚。你自己说说,如果最后那一下我没拦住,你原是打算对太子做什么?”
“我......”
许即墨有些语塞。
虞淮安见状又道:“原本这些事不用我说,你是最清楚的。你今日逞一时之快伤了殿下,可知日后等着你的会是什么?平日你明明连三殿下都能容忍,怎的却总与太子殿下较起劲来?殿下要比武,你顺着他装装样子不就得了,为何非要自讨苦吃呢?”
许即墨的嘴角垂了下去,半晌,才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在北梁我想活下去,就不配有骨气,不配向他们讨个尊重是吗。”
虞淮安被他的神情刺得心上一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对对方多么残忍。明明许即墨什么也没有做错,只是想要自保,却……
“对不起。”虞淮安的手轻轻覆上许即墨手背,改口道:“是哥哥说错了。其实我知道的,今日是殿下不该如此作为。我不该怪你,你没有错。我只是担心你……不,非要说起来,其实也是我的错,如果我一开始就拦住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