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子(14)

作者:鹿之也 阅读记录 TXT下载

许即墨蹙了蹙眉,强压下心底那点异样的情绪,对全公公冷笑一声道:

“孤现在兴许知道,监视孤的究竟是谁的人了。”

同虞淮安闹得不快归不快,他吩咐的事总归还是要做的。第二天一早,许即墨就乖乖站在了虞淮安书房门口,估摸着这人将要如何整治他。哪知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倒是芒种来传的话:“大人一早有事出去了,说您来了直接进去就行。”

这书房许即墨来过许多次,通常都是闯了祸来挨训的。虞淮安颇爱整洁,书房也一向有专人打扫,许即墨站在屋内环视一圈,怎么也看不出到底还有哪里是需要他动手的。

他索性一屁股坐在虞淮安惯常坐的位置上,见那书案收拾得整整齐齐,唯有右手边码着两本书,像是有意摆在那儿的。

正好闲着无事,许即墨随手拿起上面那本,赫然看见“司马兵书”四个大字。想起虞淮安昨日说的“有好书与你”,他不禁心头微动——怎么说呢,就好比你拿着木棍与敌人决斗,敌人却突然指出你的武器不好,还顺手送给你一柄尚方宝剑一般。自己固是得了好处,却总叫人心底怪不安的,不知对方又在耍什么伎俩。

再看另一本,却是部再常见不过的《春秋》。这书许即墨读过,里边记的不过是些史实。他撇撇嘴,心道这虞淮安还真是迂腐,连读的书都这么无聊,还不如他钻研些奇门遁甲六十四卦之类。他抱着这样的心态翻开那书,里边却赫然夹着书笺一张,上边风骨铮铮,是虞淮安的字迹:

“经者,治世之常道也。《诗》以察民风,《书》以言政事,《易》以知阴阳,《礼》以肃纲纪,《乐》以和人心,《春秋》以辨邪伪。六经既达,则不可不读史焉。世之良史有四,曰《通鉴》、《通典》……”

许即墨大略扫过,眼神却逐渐认真起来。这一封书笺上洋洋洒洒数千字,与其说是一篇文章,倒不如说是替谁开了张书单。从经史到地理、军事,再到财政、外交,乃至诗歌、辞赋、散文、志怪小说一应俱全,而一一列出其流派之最精者,以三言两语概括其宗旨。

若不是亲眼见了这封书笺,许即墨决想不到虞淮安竟有如此学识,他也才不过二十四岁,读过的书竟可以媲美许多钻研一生的老学究了。他已暗示得如此明显,许即墨就是傻子也已明白所谓“打扫书房”不过是个幌子,虞淮安是在对他暗加指点,又给他提供了一个可以安心读书不怕被旁人窥探的场所。

可虞淮安为何要这么做?

许即墨百思不得其解。此前他佯装顽劣,对太学的功课也装作一窍不通,为的就是叫北梁人放松警惕,对自己也能少刁难些。“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道理他十四岁便已深谙之。

早些年他初到北梁时,梁帝可是明明白白下了令,不许世子接触任何与经国安民有关的书籍,小说话本倒是随他看,为的就是给南魏养出个不学无术、不知民间疾苦的继承人。实际上梁帝巴不得他日夜笙歌,后来还是虞淮安据理力争,才替许即墨争取到了入太学的机会。当时许即墨就站在朝堂上,眼见着虞淮安瘦削挺拔的脊梁与梁帝气得发黑的脸色,心底暗笑这小侯爷还真是个痴的。

纵使得到入太学的机会又如何,他还不是要浑水摸鱼,装作一副草包样。这些年许即墨的面皮已锻炼得足够厚,完全能坦然面对太学先生们或指责或鄙夷的目光。尽管如此,他却偶尔会在午夜梦回时忆起虞淮安那道傲然不屈的背影,而后“他对我失望吗”一类莫名其妙的想法从脑中一闪而过。

如今虞淮安既已识破他的伎俩,不与北梁那群人同仇敌忾倒也罢了,怎的反而回过头来正儿八经教他什么“治国之道”?就不怕自己是引狼入室、养虎为患么?

许即墨心里清楚,虞淮安这样做纵有千百种理由,其中也绝不包括借此向南魏示好。

就他所见,虞淮安对北梁那叫一个忠心耿耿鞠躬尽瘁,估计就是皇太子叛变了他也不会叛变,也不知那北梁皇室是救过他的命还是怎么的。许即墨自己是桀骜不受束缚的性子,故而实在理解不了虞淮安这种一根筋的忠臣作派。

理解不了他干脆不理解了,伸手拿过那部厚厚的《春秋》,就地翻看起来。这书外皮看着新,里边竟密密麻麻到处是虞淮安的批注。这一下倒真勾起了许即墨的兴致,他倒要看看,同样一本书虞淮安能看出什么跟他不同的门道来。

本想随便看看而后趁机嘲笑一番,没想到他这一看,便是大半日。直到西沉的斜晖透过窗棂晃了他的眼,他才倏然回神,感觉到腹中早已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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