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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关歆在订正英语试卷,听到她们议论猜想不断,她也没有停止手上动作,继续核对答案,握着红笔批改。在核对完最后一篇阅读理解后,她才淡淡开口,说:“不是堂弟或表弟,陈周杨是小我一个月的亲弟弟。”
这话一出,全场鸦雀无声,大家都一时转不过弯,什么是小她一个月的亲弟弟?
只见她笔帽一盖,转头看向教室外走廊,冲着窗外的陈正民挥手,脸上挂着甜美的笑,说:“爸爸,再见!”
坐在她身旁的江铖,目睹了全程。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表面乖顺下的狠厉,冷酷、诡谲,却极具吸引力,拉着人,只想往下跳。
和此时一样,深深吸引着他、诱惑着他。
关歆抽了两口就没再继续,这烟焦油味太重,她抽不习惯,又递还给他。
江铖接过那支烟,没抽,只是放指间夹着,让它自个儿燃。
他继续看着她,看她抱起双膝,平静地看向前方江面,握着那听可乐,小口小口,慢慢啜饮,饮酒一般。
“生活…”她蓦地开口,音色沉沉,喃喃地只是说与她自己听,“好像一点都不按我们计划的那样过呢…”
晚风卷起她头发,呼啦啦地乱飞,她没在意,她继续眺望远方,仿佛和现实的世界并没有连接,一个人置身在虚无的荒野。
“累吗?”江铖问。
关歆瞳仁一颤,睫毛急促地眨了两下,渐渐成簇地黏在一起,她倏地埋到膝头,埋了好一阵儿,泪珠子还在流,根本堵不住。
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无恙,对江铖说:“你能先走吗?”
等了几秒,还未等到他回答,也没听到他离开的动静,她再次开口,愈加急促:“你先走行吗?我现在真不想让人看见…”
江铖依旧没有回应,既没有依她意思离开,也没有试着空无地安慰她两句,只是静静地陪她继续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向着前方江面走去。
关歆等到脚步声渐远,这才缓缓抬起头。
江铖离江面很近,打来一个浪,就能将他裤腿打湿。
他没理会,一时玩心起,打起了水漂。
他左手继续夹着那半截子烟,右手拾起枚碎石子,抡起胳膊,狠狠地向江面砸去。等到石子在江面上成功跳跃,他才将烟送至唇边,抽上一口。
反复几次,直到那支烟抽完。
他望着江面继续站了一会儿,等到关歆情绪渐渐平静,他才慢慢走了回来。
他看向她的神色如常,没吭声,只是弯腰收拾起两人吃剩的垃圾,临走时轻拍了下她肩,说:“走吧。”
一路上,两人都心照不宣,没有提及方才的事。
江铖依旧专心开车。这时已步入后半夜,车稀人少,驶向新城区的道路又宽又直,不需要什么驾驶技术。他单手轻搭方向盘,偶尔微微转动调整一下,整个人都透着股平和的松弛。
落在关歆眼里,有种历尽千帆的沈定。
十七、八岁的江铖太顺遂、太简单,世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太过容易。那时的他,就像橱窗里铺满巧克力淋面的花艺蛋糕,卖相绮丽,让人心驰神往。但尝完表面那层醇厚的巧克力后,内里馅料就只剩口感甜齁的果酱和腻味的奶油。即使不舍,关歆也无法继续,只好推到一边,弃之。
而此刻的江铖,几年岁月让他酿出了些许甘洌的味道。他这时更像瓶珍藏在内阁木箱里的酒,才漏出一小缝儿,浓烈的酒香就扑鼻而来。高度数的酒精,关歆没法一饮而尽,只敢或只舍得倒个杯底,佐些火腿卷蜜瓜,慢慢细品。
“你...”
两人走进小区电梯,关歆蓦地开口,才冒出个单字,又兀地打住。她抿起唇思量,商酌措辞,想着想着又发笑,笑自己在他面前,竟变得这般不爽利。
她索性抛去那些弯绕,单刀直入:“你和高歌...”难免还是顿了下,“现在是什么关系?”
她问的突兀,江铖猝不及防。
他瞥着眼找过去,她未看他,一双眼望着前方电梯门,面色平和。他没来由地想打破她这番沉静自若,不自觉冒出句:“你希望我和她是什么关系?”
正落他所想,关歆闻此言,踅转身子,看了过来。
江铖轻靠电梯墙,俯瞰她,好似已占据上风。
然关歆并未式微,回望过来的眼神坦荡,两只眼似探照灯,不加掩饰地扫荡,将他脸上的细微末节,侦察得一清二楚。
眼波流转中,局势悄然发生变化。
他渐显松动,而她愈渐笃定。
相视两秒后,她移开目光,嘴角上弯,噙着抹笑,没说话,两眼盈盈地注视前方,胸有成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