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越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才缓缓躺上了床。
真好,又是熟悉的体温。
然而还没有等黎越感受片刻的温暖,一股极其强烈的痛感突然从他的丹田爆发了出来,一路冲到他的四肢百骸,痛感之剧烈,黎越喉头甚至泛起了一股腥甜,他用手捂住嘴,很快看到指缝间溢出了血丝。
玉三娘如同盘丝洞妖精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等毒性发作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现在,毒性发作了。
黎越几乎是从床上直接摔了下来,他用手肘撑住自己,没有发出太大的响声。
颤抖的手伸进袖子,那个小小的木盒被带了出来,黎越试了好几次,不停战栗的指尖才打开了木盒,他吞下那个小小的药丸,闭着眼睛,等待着解药的药力起作用。
剧痛,无法形容的剧痛,他整个人都在发抖,冷汗如同海潮一般一波接着一波涌起,浑身的衣服都被打湿。
不知道过了多久,疼痛的感觉才渐渐弱了下来,黎越甚至分不清是解药起了作用,还是自己的身体已经痛到麻木的程度。
他用力撑起自己的身体,让自己坐回床上。
借着幽微的光线,他低下头去,在黑暗中久久地凝视着卫潇潇的睡颜。
她瘦了,身形在薄被的包裹下,是落叶般轻轻薄薄的一片,颧骨下面的肉微微消了下去,面容显得更加清减,眼睑下还有淤青,那是连续很久没有得到有效睡眠产生的结果。
之前在天牢的这么长时间里,她其实都没有瘦太多,短短分别的几天时间里却憔悴了这么多。
——她是在为他担心。
想到这七个字时,就好像有一口锄头在黎越的心上凿了七下,凿出了一口泉眼,温热的泉水流淌出来,从心脏一直流到四肢的末端,刚刚经历完剧痛的身体被抚平。
不能再让她受更多的折磨了。黎越在心里悄悄地想。
他闭上眼睛,平稳下来呼吸,让自己尽快陷入睡眠。
黑暗将他包裹起来,脑海内光影流动,将他带回了小时候在孤儿院的时光。
医生出具了反社会人格的报告后,曾经充满遗憾地对院长说,这个孩子可能一生都难以获得亲密关系了。
“但如果能有。”医生低声道,“他或许要远比一般人付出得更多。”
第五十一章 她明明心动了
第二天起床,吃过早餐后,卫潇潇和黎越合计了一下。
“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我们现在需要做的事情是两头骗?”卫潇潇压低了声音问。
黎越点头:“更准确的说法是,对玉三娘和吴彦昌都只说部分的真话。”
“我们需要尽可能地挑起他们两个的内斗,这两个人是死敌,立场不同,又有过往的情感纠葛,势必有这一场恶斗的。只要他们两个的眼中只有彼此,我们就会被忽视,也就有了逃出去的机会。”黎越道。
二人模拟了几种方案,卫潇潇注意到黎越的手总是放在腹部。
“你怎么了?”她敏锐地问,“胃疼?”
黎越下意识地吃了一惊,毒药的药力在吃过解药后依然没有完全消失,一阵一阵的隐痛不时从丹田那里扩散开来,像是身体上有个无法愈合的伤口,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试图按住这个伤口,连忙把手挪开。
“没有。”
卫潇潇没有被骗过去,她直接抓住了黎越的指尖。
“好凉。”她皱起眉头。
黎越冷着脸把手抽回来,然而还是感到如同有一股电流从那里蔓延开来,在全身都过了一遍。
“身体不舒服不要强忍着。”卫潇潇不满,“该跟我说得和我说。”
“……已经不疼了。”黎越尽量装得云淡风轻,“这几天饮食不规律,早上起床后会疼一会儿,但不严重。”
“真的?”卫潇潇狐疑。
“嗯。”黎越深知自己说得越多越容易露馅,立刻起身,“吴彦昌这个时间应该出去打听暗道运送火药材料的事了,趁着他不在,我们抓紧时间去临水阁楼找玉三娘。”
*
时间还早,阁楼里临窗的房间中,玉三娘正借着晨光梳妆。
桌前摆着一溜的小盒子,里面装着各式各样的妆品,从美白增香的粉英,到描眉的青雀头黛,点唇的红雪胭脂。
玉三娘将粉英重重地压在自己的眼角上,似乎只要足够用力,就能压平那些岁月留下的细纹。
在人生的前十几年里,她是完全不了解这些妆品的,那些闺阁小姐在描眉画眼时,玉三娘在过着刀头舔血的生活,和无数个土匪汉子一起上马在野地里驰骋,裹上一身的黄泥和沙子,下马后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把抢来的珠宝藏好后倒头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