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记得吧,我对你说过的,我也试过逃出去。”夏幽转向卫潇潇。
卫潇潇想起来了。
是啊……夏幽也想过要逃出去。
而且显然,她失败了。
失败了按理说应该就地处死的,但夏幽现在依然好端端地活在这里……
“我试图逃跑的那一次,抓住我的人是老吴。”夏幽搂过一一,摸了摸她的头,“是他饶了我一命,瞒住了腾蛇。”
“老吴在这里呆了二十年,是最了解腾蛇的人,我方才对你说的事都是他告诉我的。”
“腾蛇手眼通天,我们跑不了的。”
*
日头晃晃悠悠地朝天空正中央挪去,一转眼就到了中午。
小屋里设施简单,一张床、一个柜子、两条板凳、一张长桌、,除此之外几乎没有别的大件家具,桌上摆着几个边缘磕得破了角的瓷杯瓷壶。
这是老吴作为狱卒的生活居所,十几年来如一日,他一直就住在这个小小的屋子里。
卫潇潇的眼睛在屋内敏锐地扫了一圈,在柜子旁看到了卷成筒后立着的宣纸,窗户旁晒着一只暗青色的砚台,上面墨迹未干,毛笔掷在一边,笔端已经有些毛躁了。
文房四宝。
这不该是会出现在一个狱卒房间里的东西,进来几天后卫潇潇已经对这些狱卒们有了一些基本的认知——他们基本都是泥腿子出身,斗大的字认识不了一箩筐,说话粗声大气,结束了工作之后就是吃酒吹牛打牌,抑或用粗俗的字眼点评着女囚们的容貌身材。
而老吴显然与他们不同。
这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擦了擦桌上的瓷杯,给夏幽和卫潇潇倒了壶茶,茶壶边还有半包蜜饯,老吴将它们倒出来,查验了一遍,在确保没有发霉的后,他将这包蜜饯递给了一一,一一快活地拿着它到一边吃去了。
等着茶水变凉的工夫里,夏幽淡淡地介绍:“老吴算是在所有狱卒中地位比较高的,因此稍有些特权,其他狱卒大多都是两人一间小屋,只有老吴一个人一间。”
老吴挥挥手:“也谈不上什么特权,不过是在这里做得久了,比别人的辈分大些。”
卫潇潇问:“吴大哥是为什么来京郊水牢做了狱卒?”
老吴抿了一口杯中的热茶:“这有什么为什么,不过是命运弄人罢了。我原本是周围村落里的一个平民,父母过时得早,又有村头恶霸欺负,让我终日不得安生。”
“刚好有个水牢里当差的营生找到我,我便来了,这里至少清静些。”老吴叹口气,“都是混日子而已。”
他说得很流利,想必之前也被多次询问过这个问题,已经无需再重新组织一遍语言。
卫潇潇将杯中的茶水喝完,垂眸沉吟了片刻,突然笑了笑。
“吴大哥。”她说,“既然已经邀请了我来这里做客,我以为大家就是想敞开天窗说亮话,交换一些真实情报的——所以在自己的出身上都要撒谎,就大可不必了吧?”
她这话一出,室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老吴没有吃惊,也没有恼怒,只是放下茶杯,平静地望过来:“卫姑娘,此话怎讲?”
卫潇潇指了指窗边的砚台和毛笔。
“我一进门就看到了文房四宝,显而易见,吴大哥是个读书人。”
老吴依旧波澜不惊:“父亲在世时教我写过几个字罢了,读书人不敢当。”
卫潇潇笑着摇了摇头。
“那杆毛笔,别看都已经快用得秃了,却是一杆真正的好毛笔。”她轻声道,“紫豪毛笔,用的是野兔的脊梁上三寸的一处毛发,古人云,非中山兔毫,不能佳。”
卫潇潇看向老吴:“吴大哥是识货的人。”
“当然,吴大哥也可以跟我说,这毛笔是别人偶然送你的,你自己并不知道它是什么材质。”
“那不如把你写过的字拿出来观赏一下,毕竟一个随手练过几笔的乡野村夫,和一个多年寒窗苦读的读书人,写出来的字不可能相同,我们鉴赏一下便知。”
室内又陷入了寂静。
半晌,夏幽转头看向老吴。
“老吴,卫姑娘是个聪明人。”她说,“不用瞒她。”
卫潇潇没有告诉夏幽自己叫什么,只说自己姓卫,于是夏幽就一直这么称呼她。
老吴沉吟半晌,一只手有意无意地摸着自己脸上的胡子,最终,他微微颔首,低声道:“你说得不错,我的确寒窗苦读多年,是那一届进士中年纪最小的。”
卫潇潇眸光微微一沉。
老吴竟然出身进士。
那他现在应该加官进爵,每日在朝堂上面见天子,又怎么会居住在水牢里这样一个破屋中,一住就是快二十年,日日和一帮囚犯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