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晒的那一批水稻经过一上午暴晒,表面的水分已经晒干。
妇女和小孩一人一把捣衣棒,蹲在烫脚的晒坝捶稻子,最原始的脱粒方式。
几岁的小孩手上都是厚厚的老茧,那是水泡和血泡消下去之后叠起来的。
蹲在那干一天活,到了晚上直不起腰,第二天浑身酸痛,依然要去上工。
有头脑灵活的人想出了进一步的工具。
给竹竿底部穿一个孔,装上一个可活动的短棍,另一端连接几根竹篾编成的宽条。
使巧劲甩动会转的竹篾宽条,不再需要蹲在地上干活,稍微轻松了一点点。
农民靠天吃饭,赣南多雨,双抢的时候每一个晴天都是宝贵的。
割下来的水稻挑回生产队,如果突然遇到阴雨天气,根本来不及脱粒。
堆在一起,产生巨大热量,稻谷霉变,几个月的心血付诸东流。
禾桶这种容易搬移的工具应运而生。
木匠们用木板做成一米多高的敞口箱子,其中一边斜装一条木棍。
到了割稻的时候,禾桶扛到田里,壮劳力双手握着一把稻苗,举过头顶使劲往木棍上摔。
飞溅的稻谷伴着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
林玉珠在记忆里看过宋毅摔谷时的场面,特别心疼。
这种体力活的劳动强度非常大,不是壮劳力根本干不了几个小时。
而禾桶这种低效率原始脱粒工具,早该更新换代了。
早在水稻灌浆之前,林玉珠就琢磨着今年不让她的男人这么遭罪了。
从第一台打谷机诞生至今已经有好几年的时间,生产队却连一台都置办不起。
脚踏打谷机的工作原理很简单,和自行车相似。
有塔塔这个逆天的存在,林玉珠想得到零部件分解图很容易。
整台的买不起,只买不能自制的部件,剩下的框架和滚轴可以交给木匠。
这样一来,制作成本能降低一些,也能省运输费用。
林玉珠当时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宋毅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生产队正是到处要用钱的时候,突然增加一笔额外支出,刘会计肯定不愿意吐出钱来。
架不住媳妇摆事实讲道理,软磨硬泡,头脑一热就答应了下来。
比起那一千多块钱,他更害怕寄予厚望的水稻有任何闪失。
同时,媳妇说得对,他要实现的目标不就是让社员越过越好么?
座位正对着大门口的林玉兰听得云里雾里,没明白夫妻俩在聊什么,只抓到一个重点。
他们瞒着刘会计干了票大的。
“哦豁~”她望着晒坝那边大步流星走来的刘会计,“估计不用等到时候,现在就跳脚给你们看。”
“宋老六,你是不是疯啦!钱会咬抽屉是不是!一千六百三十九块四毛七,一声没商量,我今天跟你没完!非掀了你家桌子,还想吃饭,吃狗屁!”
人未到,怒骂声先至。
刘会计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穿着麻灰色粗布褂子,敞着扣子。
疾步行走间衣角翻飞。
连旧得发白的蓝背心上的破洞都是愤怒的形状。
宋毅使眼色让林玉珠去拿碗筷,起身迎上去,莫名有点心虚。
“刘叔,吃饭了没,坐下来吃点?”
“吃吃吃,就知道吃,吃个屁!少给我卖乖,没卵用!你小子本事大了,啊?给我搞突然袭击是吧!我要是有挺机关枪,分分秒秒先给你来一梭子!”
刘会计几步窜到他面前,黑瘦沧桑的脸颊满是汗珠,一双老眼瞪得暴凸。
发黄的牙齿缝里夹着青菜碎末,嘴角边还粘着一块红辣椒。
一看就知道是从饭桌上匆匆忙忙下来的。
第354章 我怎么好意思不结账!
进门就是客,吃饭的几人停下筷子,招呼吃饭。
刘会计怒气腾腾绕过宋毅,在饭桌前站定,伸手刚想掀桌,见林玉兰两口子笑得和气问好,又下不去手。
憋得一张老脸涨红,不停地喘粗气。
从家里饭桌被叫去大队,领着人回到办公室结账,憋了一肚子气不敢撒,还得保持良好态度。
等送货师傅一走,马不停蹄赶来林家,气都喘不匀。
“刘会计,坐坐坐,家里也没什么像样的菜,别嫌弃。”林玉珠笑容满面走上来,摆好碗筷和杯子。
臂弯里还夹着半瓶四特酒。
“坐什么坐,你家板凳金贵,一坐一千六,不敢坐!”刘会计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状似不经意瞟了一眼摆上桌的酒瓶,悄悄吞了吞口水。
他这大半辈子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就好那么一口。
四特酒这种好酒,舍不得买,更何况还得凭酒票。
只有大队代销点的散装烧酒不要票。
即便是这样,平时也没舍得敞开了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