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江秋凉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他走近了几步,杯里的葡萄酒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
“我儿子。”男人对着身前的人介绍,“秋凉,这是你凌伯伯儿子,之前一直在国外,你应该还没见过。”
江秋凉轻轻挑眉。
凌伯伯,张伯伯,王伯伯。
他有很多伯伯,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和父亲关系匪浅。
商业上往来,瞬息万变的利益,或亲或疏,利益的纽带总是比血浓于水的亲情来得长久。
他惊讶的并不是谁的儿子,而是父亲恭敬的态度。
在名利的角逐场上,恭顺代表有利可图,钱财、权势、声望,缺一不可。
江秋凉抬眼,酒精和声色冲散了所剩无几的理智,只能看到被华贵灯光衬托得恰到好处的轮廓。瘦削利落的剪影站在名利场上,姿态是于年龄格格不入的从容不迫。
掌心干燥温暖,力道适宜疏离,语调勾勒出相见恨晚的假象。
字句坠落在被权钱晕染的地板上,像是微凉的夜风吹皱夏夜的湖面,惊醒了皎洁的月影。
“初次相见,我是凌先眠。”
“你好,我是江秋凉。”江秋凉习惯了虚假的寒暄,下一句脱口而出,“曾听家父提起,久仰大名。”
或许说过,只是忘了。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真真假假早就没人在意了。
“哦?”凌先眠饶有兴趣地看了他一眼,很体贴的没有深究,“我的荣幸。”
浅谈的交谈,做作的热络,老套的剧情总是不缺观众,演员孜孜不倦的在假象中流连忘返。
“抱歉,离开一下。”
江秋凉脸上挂着十足的歉意,对着正在同他高谈阔论的夫妇微一颔首,一张虚伪到无懈可击的脸在转身的瞬间分崩离析,瓦解成了碎片,他把手里的酒杯重重搁在路过侍从的托盘上,快步走出了宴会厅。
呕吐。
胃里泛起一阵阵的疼痛,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将他吞没。
呼吸,酒气返上来,再吐。
不知过了多久,江秋凉听到身后的门被人推开了。
太狼狈了。
江秋凉抬起脸,镜子里的他额头覆着薄薄的一层汗,脸色苍白一片,唇上半点血色也无。
唯一的亮色,是通红的眼眶。
咔哒。
门在镜子里关上,上了锁。
凌先眠抵在门上,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总有人喜欢宣扬众生平等。不是的,事实从未如此。
有的人一出生就坐拥别人一辈子都无法肖想的权势,有的人从小就有笨鸟一生都难以企及的才华,有的人只是站在灯光下,不发一言,就自成了一道让人移不开视线的绝佳风景。
穷人以此聊以自.慰,弱者以此自欺欺人,丑角以此麻痹自我。
这该死的众生平等。
不同于宴会场上的如鱼得水,此时的凌先眠低着头,细碎的黑发从额前无力垂下,恍惚之间疲态毕露。
江秋凉透过镜子注视着他,一时忘了收回目光。
凌先眠后知后觉察觉到了目光,抬起眼,与江秋凉在镜子里对视。
一双漆黑眼眸里渗出醉意,细碎的灯光流转。
他挑起唇,声线慵懒:“这里原来还有一个人啊。”
这么大个活人,敢情才发现。
江秋凉笑不出来,很敷衍地拧开了水龙头,用力擦拭自己的嘴角。
“你醉了。”
“不,我没有。”
凌先眠走过来,步伐虚浮,差点撞在洗手台上。
江秋凉闻到了他身上若有似无的男士香水气味,头更晕了。
“我之前见过你吗?”凌先眠贴近江秋凉的脸,喃喃一句,“好熟悉。”
真醉了。
江秋凉得出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
冷水紧急唤醒他仅剩的理智,水珠顺着下颌线滑下。
有一张纸巾被递到了眼前。
凌先眠一只手撑在大理石洗手台上,另一只手夹着纸巾,像是舞会开始前的邀请。
“初次相见,”谈吐之间有挥之不去的葡萄酒香气,“我是凌先眠。”
简单的开场白,一字不改。
他歪着头,眼中漾开了之前宴会上没有的温柔,映出了江秋凉的轮廓。
江秋凉望进他的眼里,突然分辨不出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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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易碎收藏家
眼皮很重,江秋凉艰难地睁开眼。
麻醉的后劲尚未散去,四肢僵硬到吓人。
身下的感觉很柔软,他正躺在宽大的床上,身上盖着花纹繁复的毯子,看起来昂贵而舒适。
室内的装修很奢华,像是之前西方贵族钟爱的巴洛克风格。精致的壁纸填补每一处空白的角落,地上铺着色彩浓郁的地毯,胡桃木家具线条流畅,处处回荡着金钱的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