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一眼,他就认出来,坐在神座上的人,就是江秋凉。
神座之下,万鬼跪倒,造疯者游戏赋予了它们存在的意义,此刻,它们正在跪拜至高无上的造物主。
只有凌先眠一个人站着。
江秋凉从高处俯视着他,那种目光让凌先眠感觉到陌生。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凌先眠开口,这一刻,他发现自己的嗓音居然干涩到可怕的地步。
江秋凉看着他,良久之后,发出了一声轻笑。
“你的状态可真差。”
江秋凉前倾身体,手指搭在下巴上,似乎正在细细欣赏着凌先眠此刻的模样。
“我说过,如果你下地狱,我会陪你一起的。”
江秋凉收起了眼中的玩味。
“我当然知道,”江秋凉的指尖滑过自己的下颌线,“所以,我决定在离开之前,再见你一面。”
“你要去哪里?”
“地狱。”
“我陪你一起。”
江秋凉闻言,歪了头。
“可是,这一次,我决定抛下你了。”
凌先眠想要上前,藤蔓伸过来,拦住了他通向神座的路。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江秋凉的嗓音冰冷,没有任何的温度。
他于神座之上舒展双腿,轻挑眉:“逃出来?不,我要留下来,成为一名天才造疯者。”
凌先眠僵在原地,他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藤蔓缠在他的身上,麻痹了他的神经,从他的脖子上取下了那枚戒指。
“以后会再见面的,只是不是现在。”
藤蔓慢慢攀爬到了江秋凉的面前,江秋凉接过那枚戒指,套在了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
“归我了。”
他把左手贴在自己的心脏上,深深呼出一口气。
气温很低,他的胸膛在起伏,却不见有吐出一丝白雾。
“我们来打个赌吧,六十岁。等你到了六十岁,我就戴着它来找你。”
江秋凉笑了。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凌先眠却看得分外分明。
“别来太早,太早的话,我就躲起来,让你永远也找不到我。”
凌先眠听到了自己的呼吸。
他的面前,落下了第一滴雪花。
那滴雪花停留在他的鼻尖,很快化作了晶莹的液体。
他听见了江秋凉的最后一句话,夹在风中。
“再见,我的爱人。”
纷扬的大雪之中,藤蔓缠绕上江秋凉的身体。
江秋凉没有挣扎,任由那些藤蔓扎进他的血肉之中。
枯萎的玫瑰慢慢恢复生机,绽放出了最为瑰丽的花朵。
教堂的钟声从远处传来。
敲击在清脆的天空上,发出了沉钝的回音。
凌先眠清醒的最后一秒,看见的是江秋凉在藤蔓吞噬之中露出的那双眼睛。
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在大亮的天光下,终于没有了痛苦,没有了疑惑,没有了悲伤。
剩下的,只有一览无余的释怀。
漂亮的,像是挪威国家美术馆陈设的艺术品。
·
二零五九年,冬天。
凌氏集团的新闻发布会吸引到了很多的记者,这是一场全世界瞩目的盛会,进场的记者都难掩激动的心情,更多的媒体被堵在了门口。
太多人了,闪光灯不断闪烁,所有的镜头都对准了站在正中央的男人。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凌氏集团的掌权人少有的公开露面。
这位叱咤风云的人物从二十岁起接管庞大的凌氏集团,管理全球范围的业务,漫长的四十年,竟是屹立不倒,带领凌氏集团登上了前所未有的巅峰。
更关键的是,这位大人物长相英俊,年至六十,膝下无儿无女,在情感上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一片空白。
实在是奇事一桩。
不过,据小道消息称,这位大人物有一位同性.爱人,不知是真是假。
这次新闻发布会的目的,是为了宣布凌氏集团变更掌权人。
其实大众没有多少的意外,新的接班人年轻有为,颇有凌先眠当年的风范,多年来,凌先眠对其诸多栽培。在明眼人看来,不过是早晚的事。
今日,总算是尘埃落定。
凌先眠适时让位,没有再次掀起四十年前的腥风血雨,也称得上是一件美谈。
新闻发布会上,鬓边生出白发的凌先眠握着话筒,眉宇之间依旧有年轻时的风采,他姿态从容,逐一回答媒体的问题,谈吐得当,完全看不出已在花甲之年。
在常规的问题问完之后,难免聊到了感情。
这一次,凌先眠难得拦住了助理,没有阻止记者们的提问。
“您如何看待国内通过了同性婚姻的法案?”
“我很高兴大众开始不只是注意,而且尊重同性恋者。我们是少数的存在,但是并不代表任何人可以否定我们。”凌先眠的目光很温和,这是过尽千帆之后才会有的沉着,“我的爱人也是男性,我和他遭遇过很多世俗的偏见,所以我懂得这份幸福来得有多么不容易,后辈比我们幸福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