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副本, 凌先眠至少走过不下五遍。
凌先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愿意在一件事上付出这么多的重复劳动。
他不是一个喜欢浪费时间的人。
然而, 每一个游戏副本里属于江秋凉的思考痕迹, 都让他着迷。
他在造疯者游戏里,常常可以听见江秋凉的心跳。
这件事,凌先眠从来没有告诉过江秋凉。
还有一件事,凌先眠也没有告诉过他。
从头到尾,这条甬道他需要走一百零八步, 每次他一个人走, 一步都不会差。
但是和江秋凉一起, 他都能走出一百五十三步。
甚至更多。
他知道, 这不是江秋凉的缘故。
是他自己的缘故。
只是这件事, 直到江秋凉离开他, 他才真正想明白。
他不确定,自己明白这件事, 是否明白得太晚了些。
凌先眠放慢脚步, 他总觉自己的前面有人。
每当余光去看时, 是浅淡的人影,正视时, 又消失不见。
一百五十三步。
凌先眠停在甬道的尽头, 那扇门就在他的面前, 这样熟悉。
他伸出开门的手却犹豫了。
他摸了一下自己项链上悬挂的戒指, 深深吸了一口气。
许漾和他说过,这只是一种可能性。
也许江秋凉根本没来及做出最后一个游戏副本, 毕竟这也只是他的猜测,事实只有设计师一个人知道。
许漾说,别抱太大的希望。
凌先眠怎么不知道,许漾说得是对的。
但是,他又奢望,万分之一的奇迹发生。
他愿意舍弃所有的一切,祈求神明,给他这一点幸运。
让他,能再见他一次。
凌先眠推开门。
天色暗沉,没有多少光亮。
远处,灯塔的光亮划破暮色,直直照在凌先眠的身上。
凌先眠眼中的期待慢慢淡了下去。
他很熟悉这个场景,这个场景属于造疯者游戏的第十个副本“精神病医院”。
他知道,自己一旦抵达岸边,就会见到熟悉的建筑,雷切尔女士会在岸边等他,和他讲那场奇怪的凶杀案。
奇迹,没有如约发生。
凌先眠打开船舱的门,但是,意外的,外面居然一个水手也没有。
没有人在控制这艘船。
这艘船在海上,向着灯塔的方向,自动航行。
船只渐渐靠岸,岸边有一个人等着他,那个人全身上下都被黑色笼罩着,看起来极其压抑。
凌先眠跳下船,船只缓缓远去。
雾气笼罩着了整座小岛,浓郁到化不开,根本看不清远处的建筑。
“这里是22号精神病医院吗?”
凌先眠问,那个黑衣人却摇了摇头。
“不是的。”
很熟悉的声音,是每次开场报幕的机械男声。
凌先眠眼见着他摘下了自己的斗篷,露出了一张没有面孔的脸。
“我知道你从哪里来,也知道你在寻找什么。”黑衣人慢慢说道,“跟我来吧。”
长长的道路,植被尽数枯死,这里似乎没有任何生命的存在。
呼吸到的风是凛冽的,冲进嗓子眼,连带着心跳都沉重了几分。
“是要下雪了吗?”
黑衣人头也不回,自顾自脚下生风:“对,所以要走快点。”
凌先眠回头,身后的路也看不清。
不过。
他低头,在地上发现了一抹亮色。
他走过的地方,黑魆杂乱的土地上,长出了一朵朵含苞待放的白玫瑰。
这一段路上,不至于他们两个。
越走到后面,遇到的东西就越多,到了后面,竟然是簇拥着他们,向着同一个方向走去。
这些东西显然不是人,有些显现出奇怪的轮廓,有些没有五官,有些长得很高,又有些长得很矮。
像是……设计失败的鬼魂。
不过,一路上,这些鬼魂始终与凌先眠隔着一段距离,到后来鬼魂越来越多,一眼望不到尽头,竟然是挤在一起艰难前行,硬生生给凌先眠挤出了一条宽敞的道路来。
奇怪的面孔,奇怪的形状,凌先眠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畏惧。
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离江秋凉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雾气逐渐散去。
当黑衣人终于停下脚步,凌先眠最先看见的,是足有三四层楼高的神座。
扶手上,精雕细刻的天使朝着天空的方向,拼命想要挣脱石雕的桎梏,面上露出了彻骨的向往。
台阶上,浓郁的暗红色之上攀附着数不清的枝蔓,层层叠叠,却不是新鲜的嫩绿色,而是枯死之后衰败的黑褐色。
枝蔓之间,点缀着的,是腐烂的玫瑰。
极度的死亡和极度的生机纠缠在一起,是暴雨夜的蛇和玫瑰。
凌先眠仰视着坐在神座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