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秋凉突然感觉喉间一阵干涩,他故意落后几步,悄悄试着调整成一个稀松寻常的语调,去状似无意地询问凌先眠。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凌先眠看向他,他的眼中尚且残留着些许凉薄,不过这点寒意很快在与江秋凉的对视中冲散了。
“你说吧。”
“你……”江秋凉寻找了一个最为平平无奇的问法,“你为什么会想到去学精神病学?”
凌先眠的脚步很短暂地停顿了一下。
“为什么会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就……突然好奇。”
“有两种说法,你想听哪个?”
“我能都听听吗?”
“可以。”
凌先眠的语句很温柔,温柔到江秋凉以为他在捧着一把糖哄他。
“觉得有意思,就去学了。”
江秋凉闻言,抿了一下嘴唇,在他的意料之中,很凌先眠的回答。
“当别人问起我,我都是这么回答的。”
江秋凉抬眸:“那要是我问呢?”
“我可以告诉你更加具体,更加真实的原因。”
江秋凉在等待他的答案。
“有个人告诉过我,福柯写过这样一句话,疯癫应当被允许存在,一个恐惧、压抑的社会把任何与众不同的人宣判为有病。”凌先眠不知回想起了什么,唇角弯了一下,“他很认同那句话。”
江秋凉的呼吸慢了下来。
“所以,”江秋凉试探着开口,“你学习精神病学,是因为他?”
凌先眠漆黑的眸中映出江秋凉的身影:“对,是因为他。”
江秋凉张了张口,潮湿的水汽涌进他的喉管,他却觉得自己的整个喉管干涩到可怕。
“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为了一个抛弃你的人,值得吗?”
凌先眠没有一秒的犹豫:“值得。”
“为了一个抛弃你的人,设计造疯者游戏,也是值得的吗?”
这次,凌先眠没有立刻回答,他似乎是在思考。
良久之后,久到江秋凉以为他不会回答。
“我从来没有和你承认过,自己是造疯者游戏的设计师。”
雷切尔告诉他们,之前住着卡尔的B区到了。凌先眠的声音轻的像是一片一吹就走的树叶,融化在了迷茫的雾气中。
江秋凉没有听见凌先眠的话,问他说了什么。
“没有,”凌先眠摇了摇头,似是无可奈何,“无关紧要的小事。”
江秋凉没有继续多问什么。
他的思绪沉浸在凌先眠刚才给出的答案上,凌先眠学习精神病学,真的只是因为他一句简单的话吗?那时离开的人,提出分手的人,他们之中选择了背叛,选择了遗忘的人,分明都是他。
“我在奥斯陆这么多年,”江秋凉问凌先眠,“你不恨我吗?”
“恨啊。”凌先眠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怎么能不恨呢?”
江秋凉的心脏被人揪起一般的疼痛。
“其实,也没有那么恨。”
凌先眠突然问江秋凉:“我不知道你的记忆恢复到哪里了,你有想过自己选择奥斯陆的原因吗?”
是什么把你留在了奥斯陆的冬天?
江秋凉又一次想到了那个问题。
一个他意识到之后,苦苦寻觅,却始终求不得答案的问题。
记忆似乎一直在阻止他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江秋凉没想到,凌先眠会主动提到它。
“为什么?”
凌先眠看向他,话语像是落在秋日江面上的枯叶。
“我记得,我和你提起过,以后我们一起出国,去世俗可以接受我们的地方,一直待到死去。当时你问我,想去哪里。”
“其实我当时也没有想好,想着以后有机会亲自带你一起去,于是先随便给了你一个地名。”
“那个地名,就是奥斯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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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疯癫应当被允许存在,一个恐惧、压抑的社会把任何与众不同的人宣判为有病。
——福柯《疯癫与文明》
没错,福柯又又又出现了。
填平了两个坑,又挖了一个大坑,不愧是我官某人(骄傲脸
第152章 精神病医院
江秋凉停下了脚步。
奥斯陆。
他知道自己心甘情愿留在奥斯陆这么多年, 潜意识中迟迟不肯离去的原因了。
不是因为习惯,也不是因为不舍。
他在等一个人。
即使失去了所有有关凌先眠的记忆,这五年,他也没有离开奥斯陆一步。
是凌先眠, 把他留在了奥斯陆的冬天。
记忆可以遗忘, 但是情感不会。所以就算是失去了记忆, 情感依然避无可避。
这一刻,江秋凉任由滔天的情感吞没自己。
“B区很危险,而且卡尔的房间已经被清理过,腾出给别人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