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工首先感到肚子不舒服,徐邀的病房有卫生间,于是在得到徐邀首肯后直接冲了进去。
还不到两分钟,徐邀也发觉肚子一阵绞痛,可厕所已经被护工占用,他只好拿上纸巾“奔”向该楼层的公共厕所,但这短短十几米的路程,险些就要了他的命。
徐邀受不住了,捂住肚子慢慢蹲了下去,手指恨不得在白洁的墙面上扣出五个洞。
这一波绵密的疼痛稍缓,他总算能再次站起来了,可是眼前忽然发黑,一阵头昏目眩,他不由自主地就向前倒去,但是预料之内的跌倒并没有发生,有一个人接住了他。
徐邀靠在此人的身上,呼吸又浅又急。接住徐邀的人只能看到一截白皙的侧脖颈,他正要询问对方状况,徐邀已经从他身上起来了,道:“谢谢,真是不好……”
话语骤然掐断,就像此刻徐邀的脸色一样,本来就不多的血色,“刷”一下褪得干干净净,相同的苍白无力。
——是解听免。
徐邀的大脑“嗡”的一声,只剩下一片空白,等缓回劲了,唯有一个念头——接住他的人是解听免,是他朝思暮想的解听免,也是……身上有淡淡女士香水味的解听免。
而且,还远远不仅于此,在他看到解听免因搀扶着他而暴露于空气的一截空落落的左手腕时,顿时,心都在钝痛。
周遭喧杂的声音仿佛能自动屏蔽,不入他的耳,徐邀听不到任何声音,犹如失聪了一般。
可他却好像能听到声音,只是仿佛隔了一层海面似的,朦胧、空灵、还有回响。不过他却分辨不清这些嘈杂的声音说的是什么、以及开口的人又是谁,只能模模糊糊听出是两个人的对话,等他逐渐有感知的时候终于明了了——那是解听免和他自己。
但更准确地说,是十多年前的他们。
风雪肆虐、料峭凌冽,漠河的夜晚是真的很冷,可心中却似乎煨了一抔微火。
——“我可不可以自作主张地认为,我在你心里,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不是自作主张,你是对的。你的认为,是对的。”
体温升腾、暧昧萦绕,被圈于怀中的方寸之地,是很适合接吻的氛围与角度。
——“你想要什么信?”
——“……情书。”
十指相扣、满含笑意,但气氛却是低沉的,周遭昏暗,只有一盏暖黄的灯光幽幽地映在人脸上,不大的房间充斥着浓郁的消毒水味。
——“不愿意我幸福顺遂啊?你不希望我们幸福吗?”
——“徐邀,比起幸福,我更希望你平安,我想要你活下来。”
漫天飞雪、气若游丝,只余眷恋、不舍、遗憾,与苦苦挣扎地徒劳挽留,可世间真的有太多事,非人力所能及。
——“活、下、来、陪、着、我。”
——“活下来,陪着我,徐邀。”
不过幻听终归是幻听,过去也只能是过去,往事可以像胶卷电影般在脑海里不断循环播放,但终有放到片尾曲的时候,而这首残忍的曲子就是解听免骤然皱起的眉和不耐的神色。
徐邀这才意识到,他愣神般盯着解听免看了许久,猝然,他脸色一白,第二波腹痛又气势汹汹地造访,疼得他忍不住弯了腰。
解听免眉心皱得更深了,但踌躇了片刻还是搀了一下徐邀,开口:“俞西客,身体既然没痊愈为何身边无人陪同?”
既然两家来往颇深,那作为同辈份的解听免和俞西客互相认识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了,但是听这语气,似乎关系也只是平平?
徐邀抿紧了唇,思索着怎么和解听免解释,才能让他相信此刻在俞西客身体里的已经是另一个人了。
可是他还未展开思绪,楼梯旁传来了踩着高跟鞋的声音,徐邀抬眼看过去,就见到了此生最大的噩梦。
后来徐邀明白了,那并不是噩梦。这是不甘,与遭受背叛的致命一击。
那道身影由远及近,走到了解听免身旁停下。她与解听免年纪相当,化了淡妆,相貌清丽,气质温和淡雅,一看就觉得很好和人相与,问道:“听免,怎么不走了?”
解听免放开了徐邀,徐邀看着倏然空落落的手臂,心也像是被人连血带肉地剜走了。
解听免道:“在走廊碰见了认识的人。介绍一下,这就是俞西客,这位是我的未婚妻张南阅。”
未婚妻……
原来,他们已经不单单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了,甚至都已经订了婚。
也原来,十年的变化真的可以说是沧海桑田。以前的甜言蜜语、许诺的誓言可以在人死后统统交付于骨灰中,埋在阴暗的地下永不见天日。
张南阅微笑道:“原来你就是俞西客啊,我听伯父伯母说过。其实前两个月您刚醒来的时候,我们就打算来看望你的,但是那时候听免的公司在忙一个项目,前不久刚回国,真是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