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回廊里,只剩她和薛忱两人,还有偶尔路过的仆从。身后脚步不止,突如其来阵清风,便把呼吸声搅和得难舍难分。
昭瓷在离房门口有段距离时停住脚步,扭头望向白衣少年,轻声道:“不要跟着我啦。”
薛忱眨眼,诚心发问:“那我去哪?”
昭瓷:“回你房间。”
“我不认路诶。”薛忱眼都不眨,说得理直气壮,“我失忆了。”
望眼身侧经过的侍从,他泰然补充:“而且这里我只认识你。”
这是他的家,再赶就不礼貌了。
昭瓷不再说话,飞速往屋子里走,步子大得好似有洪水猛兽在追。薛忱察觉了,轻笑一声,倒也不急,背着手慢条斯理跟在后头。
直到房门“嗙”的声合上。
他一愣,掏出方才的笔记本,翻开小鹿图案的封皮。哗啦声里,眉宇间闪过明显的困惑与迷茫。
门却又在这时轻声打开。
“薛忱。”
少女站在里屋,小声地喊道。
缝隙里,伸出只纤长白皙的手,腕处细得好似一捏就断。隐约还能瞧见青绿的衣摆,和藏在昏暗光线里的姣好面容。
“你的东西,谢谢。”她的指尖勾着个坠有流苏的玉佩,明晃的“薛”字正对他。
“之前忘记了,抱歉。”她又道。
“昭瓷。”薛忱把她的手塞回门内,微勾唇角,眸中却没有半点笑意,“丢了砸了都可以,但是不要还我。”
门轻声关上,却不是昭瓷关的。
她揣紧玉佩,握拳贴在胸口处,靠着门板小小声道:“再见。”压根没指望外头有回应。
外头也确实,一片寂然,除了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淡淡的银光却从门缝中难以察觉的渗入。
反应过来时,昭瓷的眸中照映着璀璨交错的银光。
屋内半空,一小片绚烂的银色火花恣意绽放,光尘同日坠。沾在眼睫是星子,落在地面是繁花。
一小团聚拢的银光飘至她面前。
昭瓷不自觉抬手接住,刹那间,银光变成一行龙飞凤舞的字“下回见。”
/
半个时辰过去,昭瓷就打算去看看昭邹。
也许他已经醒了,先看看身体状况,再问问那些奇怪的事。
桌面上大包小包,有的是她准备的酬劳,有的就是她个人行李。她一如既往习惯地联络涂珊珊的玉牌,却再没有被接通过。
涂珊珊一般都不接陌生人的通讯。昭瓷挂断了玉牌,回眸,地上那片漂亮的三秋花找成了四散的光尘。
就在这时,她那只绿色的藤蔓小人弯着腰费力从门缝里爬进来,举着张纸,一板一眼朗诵:
“昭昭,你哥哥我身体倍儿好,就不待在薛家给人添麻烦了。商行有事,先回去了,你晚上有空过来找我。”
底下就是串地址。
还有另个信封,藤蔓小人没有朗诵,只是递交给她,便转身再往门缝里钻,一副要回去复命的样子。
“等等……”昭瓷伸手,眼睁睁看着它飞速离去,收手嘟嘟囔囔,“你不是我的藤蔓小人吗?”
奇奇怪怪的。
收好地址,昭瓷就小心地把信封拆开。里边是她那药剂的销售明细,还有顾客反馈。有谁用了,什么效果,觉着性价比如何。
一目十行,她眉梢眼底都染上明显的笑意,冲散这几天心底压抑的阴云。又被遗忘,又命不久矣,甚至之前昭邹还差点有问题,堆积的郁气突然都消散不少。
全是好消息。
药剂饱受好评,效果比她想得好。不单是普通人,甚至连不少修士都尝试使用。纸上还列了好几个濒死之人因此康复的事例。
那就说明她还是有点用的。
没有一直在添麻烦,就算给所有人忘了,她至少也不是个累赘。
昭瓷叠好纸张揣入怀里,接着收拾行李。在取出个精美的包裹时,,她明显一愣,神情稍许恍惚。
后天,薛忱后天生辰呢。
有听侍女间说过,场面如何盛大,各方人士如何远道而来,他如何万众瞩目。那少她一个……也不会有很大关系吧?
是想给他庆生,但他可能不大需要了。
多亏有芥子囊,临出薛家时,昭瓷一身轻,两手空空。巍峨的屋宅投落大片阴影,将她笼罩在内。望着地面的门槛,她半晌迈不出往外走的步子。
怀里揣着的那张纸,轻飘异常。可却是她在这个世界里,做出过的最大改变。
昭瓷唇抿得更紧,盯着那片阴影出神,
就这样啦?她第一个喜欢的人就这样成了上一个喜欢的人。
从前缠绵病榻时,所有人说她活不过半年时,她依旧不信邪地苟延残喘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