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睫, 目光落在极近处的那片饕餮纹,轻声道:“我不想坐桌子上。”
薛忱哼了一声:“不长嘴的人没有发言权。”
他倒实在没想到,昭瓷是因这等事闹脾气。
“你还说我不长嘴呢?你难道长了?”瞧见她的花盆离桌子边缘稍近,薛忱往里推了推,嗓音里再不见丁点怒意,全剩下无奈,“小事上你倒挺直率,然后这种大事,又憋着,还能憋一整天。”
甚至在他面前都没想起过。
昭瓷摇摇头,鬓边有几率发丝随她这番动作缓缓飘落,垂在颊侧。
薛忱抬手,想帮她理好,却被俶尔躲开。
她没看他,甚至心里也静悄悄的。
薛忱若无其实地收手,盯着她好几秒,叹口气。
方才在门外,听见的心声断断续续,他只知道她误会了他有白月光,把她当白月光替身,又不晓得该从哪解释。
他抿抿唇,攥紧她的腕骨,半晌只垂睫望着她道:“我没有白月光,早逝的、活着的都没有。”
“你要是早点出现,那白月光应当就是你了。”他微弯眉眼,不由分说地抬起她的脑袋,温声道,“在遇见你之前,我其实连姑娘家的名字都不记得几个。”
少女同他对视,目光却空无一物。像在听他讲话,又像在发呆,即使松了手,也什么都听不着。
唇愈抿愈紧,薛忱连眉头都皱作一处。他抬手轻轻揉了揉,刚要开口再解释点什么,放在她身侧的手,指尖却突然被轻轻勾了勾。
“薛忱。”昭瓷又低下头,五指合拢握紧他的一根手指,极小心地喊道。
“嗯?”薛忱回握住她的手。
“我不要当你的白月光。”昭瓷嘟嘟囔囔,小小声道,“她早逝了。”
声音倒是比之前轻快不少。
信任是种脆弱又牢固的东西。有的时候,证据捅到面前都能视而不见;没的时候,缺了证据也要创造证据。
不管她承不承认,就现在,她确实还相信薛忱。
即使知道他有骗她的可能,但听了方才那番话,无可否认,她的心情确实悄声地好上不少
脑袋被轻轻弹了下,薛忱笑道:“都说没有白月光了。”
昭瓷点点头,不再说话。
怎么办呢?如果他说得都是假的。
要不还是就这样吧。找到证据再说,实在不晓得怎么办了。
昭瓷点点头,稍许肯定自己这丁点儿也不果断的决策。松开攥着他的手,轻轻道:“那就这样,你赶紧去……”
开族会吧。她想说。
“昭瓷。”薛忱蓦地打断她,睫毛轻颤,红意顺着泪痣蔓延到几乎整个面颊。他错开视线,声音愈发得轻:“你进来我的识海,想知道什么自己去看。”
“反正我说什么你都得不信。”薛忱光瞧她的神情,就晓得方才他那堆话全部讲到废墟去了。
她一个字也没信。
昭瓷还记着之前灵气入识海,他是个什么态度。换神魂……那估计不太行。她想摇头,但半晌又没动作。
等过半晌,薛忱耐心尽失,实在受不得她这磨蹭的态度,径直将脑袋靠上去,鼻尖触在她的鼻梁上:“你找吧,看看能不能找到白月光的影子。”
“能找到的话任你处置。”
昭瓷绷着身体,手被扯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靠近。熟悉的、颇讨她喜欢的气息毫无保留侵占每寸地,甚至可能都沾在她的发丝上。
他的气息一勾,链条样的神魂契再一扯,她的神魂就同很早前那样,一头扎入汪洋似的识海中。
面颊上不停扫过一阵快过一阵的触感,酥酥麻麻,是他纤长浓密的乌睫。视线里,那点泪痣愈发鲜红欲滴。
昭瓷有些受不得,轻轻推了他一把,抬手捂住那双漂亮干净的眼睛。
许多的画面如走马灯般从她眼前闪过,毫无保留。
和他说的一样,莫说白月光的影子,她都没见过有哪位姑娘家和他走得特别近,他的视线又有在谁身上停留得稍久些。
就瞬间的时间,她却基本看完了他迄今为止的十来载春秋。
到后来,白月光的事倒显得不那么重要。
抽离识海后,昭瓷抿抿唇,伸手一把抱住他,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
她记着,最开始小说里写他清冷矜贵,当真做不得假。
他确确实实有过一段意气风发、众星捧月的生活,在父亲逝世前,在被选中成为封印饕餮的容器前。
亮堂的正厅和漆黑的地牢。
是他度过的前后半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