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方才还清晰可见的月亮, 突然换成她的模样,了无踪迹。
怎么回事?
她实在迷糊得很,弄不大明白,只能盯着那双流转碎光的双眸发呆。
忽地,睫上贴点寒玉似的触感,眼前霎时成了漆黑的一片。
昭瓷迟疑眨眼,面颊被厚茧弄得发痒。耳侧恰好响起少年平静轻飘的声音,似乎比平日要低沉:“谁给你喝的酒?”
“酒?”昭瓷迟疑眨眼, 睫毛一下下刮过他的掌心,抬了手, 想把面上覆着的手掌取下来。
“为什么要捂我眼睛?看不到你了。”她稍许不满。
好痒。
薛忱微屈指节, 却怎么也不愿顺着她的意思把手拿下, 平静道:“就是不想你看我。”
他也没喝过酒,倒不晓得人喝醉后会是这副模样。瞧着与往日无甚不同, 但就是有哪不大一样, 双眸似乎过分的水汪雾蒙。
薛忱抿抿唇, 地面丝缕银线蔓延, 无声无息张开个结界, 阻隔任何人的靠近与打量。
“这酒曾叫大梦浮生, 瓮城特酿。”他将视线从樽里的朱红液体收回,温声解释,“只是后来酿者说‘大梦浮生, 去留无名’,直接将名字废除, 往后这酒才以浆露作称的。”
酒性不烈,但后劲足,薛忱望回姑娘家酡红的面颊,猜她约莫之前也没喝过酒才会醉。
“我送你回三七客栈吧,弄点醒酒的喝,不然明日要头疼的。”他轻轻道,松开覆着她的那只手,将人往前推去,想重新拉开距离。
才刚有动作,面颊便被她捧住,强硬逼着抬眸。
两人本就极近的距离更不剩多少。
她安静打量他,银白的发带绞着乌发倾泻,神情如常,是别无二致的坦荡自然。眉眼明朗,像处于醒与醉的混沌之间。
倏忽间,她垂睫,小小声地喊道:“薛忱。”
“嗯?”薛忱轻轻应了下,抬手挡在她额前,不再让她靠近。
视线里纤长的乌睫、小巧的鼻翼看得分外清晰,再往下,便是与酒色相似的朱唇。
他目光微动,有某种想法在心中肆意滋生,愈演愈烈。他抿唇,不自在地错开视线,稍许强硬道:“站好说话。”
别再往前凑了。
也别再盯着他看了。
昭瓷紧紧盯着他半晌,微歪脑袋,不知将这话曲解成什么意思,稍许垮脸,不声不响地走回原先的石凳坐下。
察觉身后少年有跟上来的动作,她一挑眉,回首面无表情道:“你就站那,也不准过来。”
薛忱眨眼,依言照做:“好的。”
昭瓷这才稍展眉,不再看他。可他应是应得好端端的,等她伸手,想将剩下大半盏酒酿端来时,酒樽马上便被只骨节分明的手扣住,挪远了些。
昭瓷冷眼盯着他。
“你刚刚赶我走,现在又抢我的酒。”她谴责道。
薛忱思索半晌,才明白她从哪得出“赶她走”的这个结论,明白和醉了的人没什么道理好说,果断:“对不起——但我方才不是想赶你走,是……”
话语微顿,他不着痕迹绕过这个话题,端着酒樽在她眼前轻轻一晃。
“是觉着这酒喝多了第二天会很不舒服的。今天就先别喝了,好吗?”薛忱低声道。
许是醉了的缘故,他完全听不到她的心声,但看那模样,也晓得她分外不高兴。
不想要她不舒服,但也不想要她不高兴。
他思忖半天,试探着开口:“明天再喝?我明天给你买,你如果有其他想要的也……”
“我想要你过来。”昭瓷注意力不再放在酒樽,盯着他瞧,眉眼弯成月牙似的。
这是什么骗酒的小花招吗?
薛忱狐疑地看着她,身体却很诚实往那走去,只是记着将酒樽收入芥子囊中。
昭瓷坐在石凳上,身子躺得很后,连两只脚都微微离地,晃个不停。她仰起脸,笑吟吟地望向他,似乎有点儿……不怀好意。
“低头。”她脆声道。
薛忱想起上回她这么说的时候,扯了他的辫子,这回又是什么?
“干什么?”他叹口气,无奈低头,耳边坠金饰的小辫子果然给揪了出来,捏在手里把玩。
“大梦浮生”之所以叫“大梦浮生”,是因着喝醉后,饮者不会记得任何发生的事,消愁释闷,醒来便似做了场春秋好梦。
“下次不要再单独喝酒了。”薛忱俯身,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想拽住她的指尖。
方才那酒樽只有她和萝卜精的气息,想也知道,是她自己挑中的酒。自己挑的,自己醉了,然后想在谁面前展示这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