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霎时绷紧背脊,松了手,猛地退后几步,倚着窗框,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不远处的姑娘家。
火光落在她的眼底,明明灭灭,似乎一直要往睫毛烧去。
“不准这样。”他低声和她道。
昭瓷迟疑眨了下眼。夫子说过,灵气入体查探对方状况,是修士间经常用的手段。
平日里,师兄师姐们也都会突然这样的。但薛忱怎么反应那般大?
在他撤手的刹那,三头鸟的声音又卷土重来,依旧在乐此不疲说着奇怪的话,吵吵嚷嚷。
室内空气变得愈发黏稠,像张网似的,兜得她有点喘不上气。
昭瓷竭力忽视心里那点异样,指腹摩挲,却怎么都驱不散残留的冷感。他果然还伤着,只表面好得七七八八,内里气息乱七八糟的。
“我明天带医修来找你。早上可以吗?”昭瓷直接开口,都没问他要不要、去不去。他实在太爱阳奉阴违了,不能再留丁点操作空间。
【他要再说自己没事,不用去,或者不想去,我就把他药晕了丢过去。】
昭瓷心里超级凶。
薛忱霎时咽回推脱的话,抬眸,看眼外边的天,轻轻道:“不要早上。”
昭瓷不为所动:“就要早上。”
选择越多,操作空间越大。她问那一句,只是客套性地走个流程。
“方才那堆东西里有个紫色的瓶子,你先拿出来喝了。”昭瓷指挥道,神情比姚渠长老抽查时还要严肃。
那个紫色的瓶子瓶子好找得很。正中还贴着个简笔画,乌发青衣,与她有几分相似。薛忱垂眸,指尖悄悄将她的轮廓描摹仔细。
昭瓷盯着他喝完,稍稍松口气,上前一步,想再像方才那样探探他的状况。才有动作,立刻便被摁住脑门,半分动弹不得。
她困惑抬眸,在少年眼底看见一闪而过的赧然。他正对着盏烛火,眼底颊侧耳尖,都染着瑰丽异常的色彩。
薛忱猜到她要干什么,推开她,在她要开口前,用力一弹她的额前,绷紧下颌:“不可以的。不要灵气入体,也不要灵气入识海。”
“对任何薛家人都不可以。”他又重复之前说过的话。
提到灵气入识海,昭瓷倒是有点印象,猜这约莫也是薛家人与众不同的某种习惯。想问问怎么回事,又怕超过同门的界限,打探了他的私事。
昭瓷抠着指甲盖,半晌,只点点头认真道:“好的。”他如果想告诉她,应当就会告诉她的。
“那明早……”她试探着问,想强硬点,又不太想罔顾他意愿地当个烦人的家伙。
夜色暗沉,烛火稍息,室内的温度却不降反升。
薛忱松开手,垂眸,盯着地面两人交叠的影子,微不可查地弯了眉眼,温声道:“下午好不好?”
除非只剩口气,他受了伤向来不找医修。但她要和他一道,那也可以,那当然才可以。
下什么午,早上都嫌晚。
若非医修非重伤不看,昭瓷都想直接将人拽过来。
冷不丁的,突然听见少年温和冷清的嗓音:“你自己看看现在什么时辰?”
昭瓷应得很快:“寅时啊。”
又问:“怎么了?”
薛忱瞧着她打个小小的哈欠,眼底一圈乌青,无奈道:“那还早上呢,你不睡觉的?上回才和你说过的,要睡足四个时辰。”
原来是因着这个。
昭瓷赶忙摇头:“这不重要啦,一点也不重要。”
不过薛忱的话倒也提醒了她。刚想开口,百妖夜啼里混着声尖锐的叫喊,她猛压眼皮,差点就分外狰狞地龇牙咧嘴。
这闹人的声音什么时候能消失啊?她悄悄叹气,记忆里也就方才莫名其妙平息了会儿。
“那我走了,明早来找你。”边说着,昭瓷边往门走去,叮嘱道,“好好休息。”
薛忱也想问她昏迷后的事,但月上树梢的,他便只颔首,轻轻应道:“好。”
又补充:“困就别起来了。”
“会起来的会起来的。”昭瓷认真保证,冲他挥挥手,“晚安。”
“晚安。”薛忱笑了一下。
门合紧前,他突然又喊到她的名字。昭瓷赶忙打开,探进个脑袋,疑惑问:“怎么?”
“你之前说的那些话,”他垂眸,没有和她对视,异常轻地道,“我也是。对不起啊。”
昭瓷微愣,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很感谢能认识你,也很抱歉有忽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