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瓷思索着,另有事要忙,随意往脸上丢个治疗术,没再关注它们在做什么,很容易就找到薛忱的窗子。
这么多间里唯一大敞的窗子,余光一撇,里边景象尽览无余。更深露重的,里边依旧点着灯,朦胧光线柔和了少年的身影。
他半披乌发,耳边的辫子仍坠有她送的金饰,垂在脸侧,愈发被衬得容貌昳丽。
夜风一吹,他的乌发便同那条银白发带缠作一处,在衣袍猎猎作响声中,摇曳不休。
好像听见点动静,少年放下纸笔,抬眸,徐徐往她这儿望来。
昭瓷一缩,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就已经窝到窗沿底下。
苍天作证,她其实当真没想躲的,来之前也想好说什么、问什么,怎么道歉、怎么感谢,可在他望来的刹那,就是大脑空白。
脚步愈来愈近,昭瓷几乎能听见少年沉稳有力的呼吸。他的指尖,好像也轻轻碰到了她的乌发,有意无意地一挑,不晓得发现没发现她。
站起来吧?站起来,然后大大方方和他打个招呼,再想预演地那样说话。
昭瓷和自己说,也这么做了,然后……
腿麻了。
窗前少年一身白衣,外袍松垮,平平静静地望着她。神情在昏暗光线里,是说不出的温和:“怎么突然来这?”
“还有哪不舒服吗?”他望向她,又和昭邹问了极相似的一句话。
昭瓷腿麻得很,几乎得用尽全力才能不露出狰狞神色,只摇摇头,悄悄打量着他。
这会儿,薛忱面色倒不再苍白,屋里也没闻到丁点药味。约莫是回来就叫医修看过伤,或者靠那神奇的体质自愈。
腿上的麻意稍许退去,昭瓷掐了掐自己的掌心,轻轻道:“那个,我有事找……”
话语戛然而止,耳边是三头鸟激动的叫唤。
本来就有些无形的不自在,现在更好,老天爷存心想让她再不自在些。
三头鸟仗着不会被他看见,已然飞到更近的位置。右边的脑袋直勾勾盯着薛忱瞧,喊道:“老大老大,快往这看,有大美人。”
中间的脑袋原先还在看妖怪打架,闻言扭头,眸中大亮光,威严肯定:“的确,很适合做些不可描述的事。”
左边那颗嘿嘿一笑,更是直接吐露法子。
这到底在说什么啊?
“昭瓷?”少年困惑的声音直直穿过这片喧闹。
昭瓷浑身愈发僵硬,想抬手捂耳朵,可他才唤她的名字,做这事实在不合适,她只能竭力忽视三头鸟豪放的笑声。
很近的地方,它仍在指手画脚,甚至不管她听不听得见,教她要先这样那样,再那样这样的。作风之大胆、话语之露骨,实在听得人面红耳赤。
昭瓷腿还麻着,脑袋也宕机,就像个木桩子一样杵着,任凭夜风呼呼而过。
倏忽间,她又被拦腰抱起,从外边放到了室内。暖风阵阵,驱散她周身沾染上的寒意。
落地刹那,窗户也应声合上。
昭瓷背抵着墙,理智总算被掌心触着的冰冷扯回来。
身后,三头鸟好像很不满地说了句什么。
薛忱等很久,都没见她继续说话,心里也是如出一辙的空白。刚想开口,突然的,怀里被塞了大堆东西,沉甸甸的,几乎将面前的人影都挡住。
“是发生什么了吗?”他困惑询问,手稍微放下,露出少女纤长的身形,倒也能猜出她这奇怪的举措,和没说完的那半段话有关。
昭瓷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挨个指着解释:“疗伤的、除魔气的,还有其他些别的。你看看有能用的么?”
见有东西要从上边掉下来,又赶紧抬手扶住,尾指刚好不经意地和他的勾住了。
“对不起啊。”昭瓷轻轻地道,声音都快散在风中。
指尖的温度冰冰凉凉,同冬日里湖水的寒意有得一比。水停在指尖的下步,就是从指缝中溜走。
她不太想要他也像那样,拦都拦不住,悄悄勾紧尾指,抿抿唇又道:“对不起啊,我到很后面才发现你受伤了,给你添好多麻烦,真的很对不起。”
闹他,让他编辫子,还挡在他前边,连回来三七客栈估计都是他带的。
想和说还是不大一样的。
来的路上,昭瓷预演过好几遍,可说出口时,又止不住地打退堂鼓,想转过头,才扭了一半,又猛然转回来,不偏不倚地迎上他的目光。
在泛着碎光的深邃瞳仁里,看见了自己的模样。
要尊重,要严肃,要认认真真地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