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栋里的灯时亮时不亮,和他住的高层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台阶也是坑坑洼洼的,有的镂花石膏窗因年久而掉落, 蜘蛛网布满楼梯间。
温黎余光看到他昂贵的鞋子扑满灰尘,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自在。
从小到大,她从未因家庭原因感到自卑,也从未埋怨过上天不公,甚至在温成,赵林晴去世后,她在外兼职, 和奶奶卖硬纸板,捡易拉罐的事情被同学们背后耻笑,她也觉得无所谓。
因为那是她们劳动所得, 是她们靠着双手赚来的生活费。
可此时此刻,从出生起便拥有一切的贺郗礼,住的吃的喝的穿的也都用最好的贺郗礼,他因为认识了自己, 做了不该做的事,走了他不该走的路。
她不知道贺郗礼为什么明明在京北有令人羡慕,耀眼的人生,却来到灰败、贫穷的市井小镇。但她知道,他本应该意气风发,张扬夺目的, 不该被南潭所湮没。
走到六楼,一抹白晃在视野里, 温黎眼前一黑,她被贺郗礼转过身,后背撞进少年炙热的胸膛。
温黎苍白着脸,即便贺郗礼捂着她的双眼,她还是看到了。
她家门口被放了花圈。
贺郗礼冷着脸,将花圈藏在身后,大掌护着她脑袋,低声道:“我已经拿走了,这是不作数的,别怕。”
温黎嗯了声,贺郗礼单手抄兜,垂眼望她:“那我回去了,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擦肩而过时,一只手攥着他的衣角,贺郗礼脚步停下,回头。
温黎白皙的面颊从昏暗的楼栋探出来,她小声说:“贺郗礼,谢谢你。”
贺郗礼散漫地撩眼,玩味轻笑:“温黎,我这么做都是有目的的。”
温黎心底一跳,只觉得此时的氛围好像变得更粘稠,半晌,她睫毛微颤:“什么目的?”
贺郗礼单手插兜,眉梢轻佻:“你猜。”
温黎被他深邃漆黑的目光盯得指尖紧张地蜷缩,她捏着热汗,眼睛湿润润清凌凌的:“有点猜不到,是,是什么?”
她刚哭过,眼眶还是红的,脸颊小又精致,一双杏眼在抬眼时眼尾微翘,像带着小钩子,天真地又像森林中的麋鹿,眼角下的红痣和她的唇一般嫣红。
贺郗礼看着她,浑身都是燥热的,他视线艰难地从她嘴唇移走,淡着脸,嗓音带着沙哑:“说了怕你吓到。”
他敛眉,笑得很磨人:“比你所有想象中的还要过分。”
温黎被他的话惹得心跳有些快。
撂下这句话,贺郗礼拿着花圈,下楼离开。
他的脚步声带着安稳回荡在她耳尖。
回到家,秦秀英正在看电视,温黎心口一紧,她连忙将电视关掉。
“奶奶,您眼神不好,看电视很毁眼睛的。”温黎怕今天她被记者围堵恶意采访的视频以电视的形式播出,“奶奶,您今晚的药吃了吗?”
“吃了吃了,每天都要问我,你不烦啊我这个老婆子都要烦了。”
看秦秀英笑着的模样,温黎松了一口气,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一次,电视好像并没有播放有关他们家的新闻。
第二天一早,温黎穿着厚重的羽绒服,裹着围巾下楼给顾客送牛奶。
十二月底,南潭的天气已经严寒到在外面无法伸出手来,一出门,楼道里的冷风顺着围巾的缝隙往她脖子里刮。
温黎又回去戴了顶毛线帽,下楼时,随着她脚步的声音,头顶的灯一层又一层的亮起,照在她脚下的路。
仅仅一晚的时间,楼道里的灯全被换了新的。
四楼的老爷爷正好出门锻炼身体,注意到她抬头看灯的动作:“昨晚一个长得又高又帅的男生背着梯子给咱们楼道里的灯全换了,我都没见过他,问他不是咱们这栋楼的,怎么帮忙换灯泡?”
温黎听到这个描述,脑海浮现一张离经叛道的脸。
“他怎么说的啊?”她问。
说到这里,老爷爷摸了下脑袋:“说什么闲的,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都在想些什么。”
温黎笑出声,掏出来手机给贺郗礼发了条消息:【我家楼道里的灯是你换的?】
【遇到了四楼的老爷爷,他夸你长得帅又能干。】
发完,温黎骑着借的三轮车冒着严寒送牛奶。
等回到学校,温黎全身已经被冻得不行,手指僵硬青紫,伸不开手,就这么蜷着缩羽绒服兜内保暖。
过了半个小时,她才有点知觉,打开手机,贺郗礼的消息被她置顶在第一位。
【L:眼光挺好】
温黎翘着唇角,刚准备将手机放回书包里,屏幕里跳出来几条来自陌生联系人的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