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成果,代价也是极其沉重的。
许多人牺牲了,他们被葬到了烈士陵园。
在众多悲痛欲绝的人中,冯希只是不起眼的一个。
父母失去了孩子,孩子也失去了父母。妻子失去丈夫,丈夫也失去了妻子。
冯希起身,拿起地上的捧花,走到身旁的墓碑前,抽出一朵白菊放到地上,对墓碑前的人道:“请节哀。”
她一路走,一路送,然后走出了陵园。
回到家里,冯希抱住贺流逸的警服沉沉地睡着了。
那天哭过之后,冯希就再没有哭过了。
她哭不出来,心里也没有难过的情绪。像是一个空瓶子,什么也没有,什么也装不下。
贺流逸牺牲了,作为家属,冯希被组织关怀,得了几个月的假,与一份得了批准的工作调动申请书。
不用工作,冯希就缩在房间看那本被送回来的相册,一遍又一遍,直到夜幕落下,房间没开灯,于是房间陷入一片黑暗。这个时候,冯希就会关上相册,然后抱住贺流逸的警服,闭眼睡觉。
她有时候会给贺流逸打电话,铃声在床头响起,她翻开枕头,贺流逸的手机就在枕头下。她挂断电话,然后用枕头盖住。再给贺流逸打电话,如此往复循环。
云庆县的同事担心她,一起来看望她,冯希洗了水果招呼他们吃,然后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情节并不好笑,冯希却一直笑。
他们问:“冯医生,你真的没事吗?”
冯希反问:“我能有什么事?”
周媛也打电话给冯希,她很担心她,冯希道:“我真的没事,妈妈。我吃得好也睡得好,你别担心,也别过来,我之后会回来看你的。”
第二天,冯希收拾好东西,坐上离开滇南的飞机。
透过窗户,地面逐渐与冯希拉开距离,广袤的土地变小了许多。冯希想,贺流逸就葬在这里,那么渺小。
从飞机转高铁,冯希回到了良州市。
阔别十年,她终于回来了。上次,她还和贺流逸聊天,等案子了解,他们一起回良州市。
走出高铁站,冯希抬头看了眼光芒炽烈的太阳,手上的钻戒闪着光,她摸了摸,笑道:“贺流逸,我们回家了。”
坐的出租车,冯希要去古城。师傅很热情,问她:“美女,来旅游?古城、”
冯希打断他,“其实我算是本地人。”
“是吗?看不出来呀。”
莫名其妙的,冯希忍不住笑,于是笑出了眼泪,“我老家在这,初中和高中也在这里读,丈夫也是这里的人。只不过,我很多年没有回来了。”
“回来好呀,这么多年,良州市变了好多。你们是打算回来生活吗?良州房价挺低的,就是就业环境不好……”
古城变了很多,很多古建筑都被重修了,变得非常商业化。路上很多旅游的游客,他们四处看,很是新奇的样子。冯希也四处看,也觉得新鲜、陌生。
她和那些游客一样,十年未归,她已经不认识故乡的模样了。
她甚至走错了路,找错了家门。直到转了好几圈才走到小院门口,旁边的院落被改成了商铺,小院门口的花坛没了,两个石狮子立在门口,院门上还有一个牌匾“李家大院”,旁边立着牌子,写着客栈住宿价格。
冯希推开门走进院子,只有一颗黄桷树还在。
只有树还留在原地。
其他什么都变了,楼层被加高,地上还修了水池。人来人往,都是住店的。
旁边柜台坐着的服务员站起身走向冯希,问:“请问您是一个人住店吗?”
冯希看着他,怔愣半晌,摇头。
她跑出了院子,浑浑噩噩拖着箱子来到江岸边。这里的围栏被重新了,路边到处都是凉亭和椅子。
她坐在凉亭下,远望江水,泪水滑落颈项。
冯希开始大哭起来,不管不顾地哭。
“贺流逸,我没有家了。”
“怎么办?”
“我没有家了。”
几年前,姑姑姑父为了儿子的教育问题,很早搬离了良州市,于是冯希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只能去住酒店、宾馆。
像来旅游的客人一样。
第二天,冯希去找了蔡琴。
这么多年,她没有搬家,因为她怕她女儿找不到回家的路。假如她轮回转世,变成了一只小狗、一只蝴蝶来找她呢?
最开始,她打开门,不认识冯希。
她已经很老了,比别的老人还要苍老,满头白发,戴上了老花眼镜。
她问:“你是?”
冯希回答:“阿姨,我是冯希。”
她记起来了,于是冷着脸准备关门。
冯希朝她跪下,她把袋子里发警服和徽章拿出给她看,“阿姨,贺流逸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