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纵意没死,但她病倒了。
她是被人从玉水河中捞上来的,附近玉屏村的孩子见河水融冰,赶忙叫回家叫大人拿网捕鱼,却不想捞起了她。
苏云琼派出去的人很快就发现了张纵意,将她送往玉水别院。
张纵意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她的手脚几乎不能动弹。苏云琼坐在一旁,将一杯温水送至她的嘴边。
“不喝水,我想出去走走。”她挣扎着坐起来,望向窗外。
苏云琼听出她嗓子的干哑,喊了红盈进来吩咐将屋里的地龙烧的小一些,随后苏云琼扶起她,让她双脚下床踩在鞋上。
张纵意双手扶住床沿,使劲咬牙,双臂抖动,却还是没有力气让自己站起来。
她低垂脑袋,看见苏云琼移过来的手,闷闷不乐。
“我这是怎么了?”
“无妄天师来诊过了,绞肠痧而已。”苏云琼将手轻柔地覆在她的手上,“睡下吧,躺一会儿或许就有力气了。”
“陛下批复我的奏疏了,让我去礼部做个闲散官职。琼儿,等我病好了,我们就大婚好不好。”
张纵意听话地躺回床上,继续说:“我听说玉水河的鲤鱼味美,那天下了早朝就想去捞几条。谁知道,哎呦,怎么就从冰上掉下去了。”
她低低的笑起来,苏云琼没说话,而是整理衣袍起身走到屋外,轻轻合上门。
苏云琼离去,四周便这样静下来了。
“我就知道这病厉害。”张纵意在黑暗中自言自语,她将手摊在床上,突然感到左手边空空荡荡的。她费力地翻身朝左侧躺,黑咕隆咚一片。做完这些,张纵意脸上身上已经是大汗淋漓。她想,兴许以后都不会有人像之前那样帮她擦干额前的汗了。
张纵意闭上眼,有些委屈地睡着了。
苏云琼不敢见张纵意。
她对她说了谎话,雷无妄确实来过,只是在看完脉象后压低眉头久久不言,最后开了些温补的药便离去。苏云琼明白,绞肠痧断然不会如此厉害。
她铁了心不让自己再踏进那间房门,宁愿独自去另一间房睡。可她对张纵意的情哪有这么容易便放下?煎药时她必要亲自扇火熬煮,每日的膳食也必要她过目。她知道张纵意心里十分清楚,两人都是看破不说破的主,互相隔着一道门默默地承受剜心之痛。
三日后,直到苏云琼再也忍不住,她鼓足勇气亲手推开了那扇门。
张纵意下半身拥盖锦被,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面色红润。正坐在床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她手上还拿着一块布,正要擦拭横于膝前的昆吾刀。
苏云琼愣住了。
“怎么了?”张纵意见她呆滞的模样,用油布略略擦了两下刀便放在一旁,声音沉稳而有力,“琼儿,琼儿?”
“没……没事。”苏云琼强扯出几分笑,“纵意,你别下来。”
“嗨,我没事儿。”她将昆吾平举,稳稳地收刀入鞘,目光越过苏云琼看向屋外,“外头下雪了吗?天好像阴下来了。”
“啊,没有。你先不要动,你的身子……”苏云琼有些震惊。
“绞肠痧而已啊,没事了。”张纵意拍拍肚子,掀开锦被便要下床。
苏云琼慌神了,她快步走上前,双手稳住张纵意:“你先,你先坐回去纵意。你要去干嘛?”
“惟礼在外边执勤呢,我喊他一声,叫他上屋来喝两口酒暖和暖和。伍庆这小子估计又跟许纨远跑出去玩了,不叫人省心,杨尚书高升之后我还没去拜他,他的拜贴倒是送过来了。”
“拜贴,杨尚书的拜贴呢?”她一拍脑门,慌乱起来在床上左翻右翻,“拜贴,拜贴找不到了,伍庆,伍庆!”
“纵意,我去给你找,我知道在哪里。”苏云琼哄着她,“你先睡一会好不好,你先躺下。”
“好,那你可千万要找到。”她躺在床上,还不忘叮嘱苏云琼。
苏云琼点头,她害怕自己的眼泪会随话语一起冒出来,她不敢再说话了。
她小心翼翼地出门,深吸两口气稳住心神,便吩咐一旁的红盈:“拿本宫和纵意的拜贴,去请长京防御史许纨远,内廷禁军副指挥使廖惟礼,指挥使伍庆,兵部尚书杨恭羽。”
“是。”
天越发阴冷,苏云琼站在房檐下拉紧衣襟,仍默默地站着。不知过了多久,风搅雪团满天落下,她入眼便都是铺天盖地的白。
她快步穿过回廊,再也掩盖不住满腹呜咽声,倚着门柱痛痛快快地哭出来,眼泪融开睫毛的雪,滴落在地。
门开了,张纵意穿戴整齐坐在床边抬头望去,许纨远跑进来,抖落一路薄雪。
“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