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纵意举起灯笼迈过门槛,穿过宽阔的大堂,她看见右间房中闪烁着微光。
她慢慢地走过去,推开门。苏循正微笑着看她。
“臣……”
“好了好了。免礼吧。”
“谢陛下。”
她缓慢地起身,心下已经明白了苏循为何叫她进宫。
玉屏村里藏匿的士兵应该在日日观察着对岸的动静,她和苏云琼之前,现在的事情,苏循应该是了如指掌。
那么苏云齐今夜的突然拜访,苏循也该知道了。
她提灯入殿门时听见了门外的脚步声,想必是殿外此时已经围上了一队兵。那么皇城四周,长京城四周也应该布置了埋伏,苏云齐若敢行动,死的只会是他。
“知道这屋是作何用吗?”苏循问她。
“回陛下话,臣不知。”
“这是内阁平日商议政事的朝房。他们阁员六人,就坐在这张桌子上议事。”
苏循用手指敲了掉他面前的桌子。
“臣僭越了,请陛下恕罪。”
“朕免你的罪,起来吧。”
苏循走到她面前,亲自将她扶起来。张纵意低头,她摸不清苏循叫她看内阁的朝房到底是何用意。
“宪宗武皇帝开威十五年,段弘毅领兵大败薛延陀,生擒薛延陀可汗,边将入阁。而今你克定北胡,将安国的疆域增多二州之地,朕要赏你领兵部侍郎,入阁。”
“启禀陛下。”张纵意连忙跪下来,“臣万不敢当。”
“如何?”
“有三不可。其一,段老帅平边之时,还未改路为州,军中架构臃肿,打起仗来难以如臂指使。而臣领兵之时,陛下已将军营积弊肃清,因而臣能指挥如意。故此战之功不在臣,而在朝廷。
其二,段帅虽是边将入阁,可其本是弃文从武,段帅曾是宪宗皇帝时的状元。而臣斗大的字不识几个,只一腔血勇,难当重任。
其三,段帅如今虽然告老还乡,可仍精神矍铄,每日骑射,而臣前些日子害病,已经不能骑马,雍州的事务也只好交由属下去做。”
“内阁重臣人选关乎朝廷,更关乎我安国数十万子民。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苏循倒是乐呵呵地:“你年岁不大,总可以学吗。就依朕言,你任兵部侍郎,入阁。”
“臣遵旨。”
苏循让张纵意跟在他身后,他亲自带张纵意了解了阁臣该做的事情,两人在大殿中边走边说,很快竟到了子时。
殿中有班房,苏循让她暂住一晚,不要出殿门。张纵意躺在房中的木板床上,心里正盘算着如何将消息传递给苏云齐。
苏循让她入阁,无异于将她架在火上烤。内阁空出来的位子是叶遮山的,她入阁后,等新帝登基,第一个便会拿她开刀。
如今她已和苏云齐绑在了同一条船上,她没办法再下来了。
她蹑手蹑脚地寻找了一通,也没发现方法。张纵意心焦,她直愣愣地跑到殿门口,拍了几下门说要找水喝。
门外果真是守军,他们穿着的盔甲并不是禁军的盔甲,她开始担心起苏云齐,不知道他有没有想到皇帝的这一手。
“张大人,陛下有旨意,您万不可擅自出门。”
递过一壶水后,殿门又被重新关闭。
她焦躁地在殿内来回踱步,不知道如何是好。长京城外藏匿在玉屏村的兵马和皇城内的这支奇兵,恐怕不好对付。
她无力地瘫坐地下,就这样睁着眼睛等到了第二天天亮。
是时宣仁二十一年二月十五,节气惊蛰。
殿门外传来喊打喊杀声,张纵意猛然从地上惊起。殿门被人粗暴地打开,皇帝的兵涌进来,迅速将她挟持着带到了御花园中。
苏循坐在花园亭中往箭壶中投箭,旁边跟着记录的满通事。
那些兵迅速地退去,只留下三人。
“爱卿,朕请你看一出戏。”苏循指着叛乱的地方对她说,“朕请你看一出好戏。”
叛军已经进攻的速度很快,不多时,张纵意看见一队兵已经进入了御花园。为首的苏云齐和苏矩,他们身后跟着本该保护苏循的禁卫军。
苏循坐在亭中,岿然不动。
苏云齐和苏矩已经到了他的跟前,两人就站在亭下注视苏循。
苏循忽然投下一支箭。
两侧的花圃猛动,从中扑出两阵箭雨,刚刚奔袭至此还未安定的士兵猝不及防,被弓箭打的溃乱四散。
幸而有几个忠心的士兵上前护在了苏云齐和苏矩身边,两人才幸免于难。
箭雨稍停下,花圃中又钻出来两队士兵,顷刻之间便将两人带来的叛军解决。
“陛下,这两人如何处置?”
苏云齐面如死灰,他被唾手可得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他忘了眼前的人是执掌朝纲二十年的皇帝。皇帝的手腕,他还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