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师傅,这车怎么会旧成这样?”
最年长的木匠咽下嘴里的饭食说:“这马车原本是飞帅的特用,可去年飞帅死了,他那一家子搬离了府院,这车便再也没人用了。”
“哦?这府邸竟是飞帅的故居?”张纵意有些惊讶。
“飞帅的故居又能怎么样?有门路的人早跑了。”另一个木匠插嘴说,“这破落地方谁会愿意来?要不是用来给新来的都督住,厅堂库房怕是一年都洒扫不了一次。”
“行了,你闭嘴吃你的饭。”刚刚的木匠呵斥他,转头对张纵意表示歉意,“小兄弟,你别见怪。他在这地方待久了,难免有牢骚话。”
“理解,理解。”
张纵意乐呵呵地说着,将手中的馒头蘸着粥吃完,便放下碗要去赶车。
“都督的夫人……”
她听见身后的几个木匠师傅在嘀咕着。
张纵意回身,苏云琼正迈步朝自己走过来。
“吃个饭都能吃到脸上去?”苏云琼拿出手帕替她抹去嘴角的米粒,“我们走吗?”
“走。”
张纵意牵起她的手扶她上了马车,便走到车前牵起麒麟的绳子,在几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拉车出了府。
“驾!”
她上了马车,一路上充当苏云琼的车夫。麒麟载着两人停停走走了快十天,才走至天水城东门外。
秦正山坐在城门外的茶棚下,一身粗布短衫,岔开两条腿正眯眼摇起蒲扇。
“我们到了。”张纵意停下马车,扭头掀起车帘对苏云琼说道。“他在前边,我先过去,你在车内等一等。”
“那个就是秦正山?”苏云琼看着扇扇子的秦正山,“你说不要排场,他还真就什么都没准备。”
“打仗打惯了,自然不讲究这些虚礼。”
张纵意乐呵呵地笑着,从马车上跳下走至秦正山的跟前:“秦大哥,好久不见了。”
“呦,纵意。”秦正山急忙从长凳上起身,“你可算来了,我都在这茶棚底下待了三天了。”
“久等了,久等了。”
张纵意略表歉意,坐在了他对面的长凳上。
秦正山给她倒下一碗茶:“喝水。你信上不是说你和你夫人来吗?你夫人呢?”
“车里呢。太热了,就不让她下来了。”张纵意指了指不远处的马车。
“去,舒絮。给车里的夫人送盘西瓜过去。”
秦正山招呼了一声,便从他身后冒出来一个瘦小的女孩。她答应一声,从水井中捞上来一个圆滚滚的西瓜开始切。
“秦大哥,这小姑娘是?”
秦正山凑近,压低声音对她讲:“原天水将军纪辛的独女。孩子可怜,她娘生下她就没了,纪将军也没再续弦。纪将军出事之后,这孩子就叫将军府里的几个刁奴给赶出来了。我见她自己可怜,就将她留在身边了。”
“你别瞪我啊,我老秦可不是好色之徒。”
秦正山见张纵意看他的眼神变了变,急忙解释:“崔大人当时在天水布防的时候,还曾说要替天师将这孩子收做徒弟。结果……”
张纵意看了眼端着切好的西瓜颤颤巍巍爬马车的纪舒絮,叹了口气:“这孩子就没其他亲戚了?”
“要不我能收留她?唉,我带人将几个强占府院的刁奴都抓起来后,她那些亲戚却又将府院给占了。你别看这孩子才八岁,聪明的很呢。为求我收留她,直接在我的府外跪了一天。”
张纵意对纪舒絮招了招手。小姑娘低头走过来,见到她后规规矩矩地行礼:“参加大人。”
“孩子,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纪舒絮不敢相信地抬起头。
眼前这位大人不似车中那位夫人一样眉眼柔柔地对自己笑。这大人的双眉斜飞,眼神透亮,自带一股威严之气。和她见到的武将相似,这位大人额前和双颊尚有常年戴胄留下的印迹,放于双膝上的手也能看见明显的老茧。虽穿着是粗布衣衫,但却像穿着官袍似的,说出的话缓慢而有中气。
纪舒絮没说话,她偏脸看向秦正山。
“你看我干什么,你只管答张大人的话,愿不愿意跟他走?”
她重又低下头,双手捏住衣裙。她在原地愣了半天,最终是下定了决心,跪下给秦正山磕了三个头,随后坚定地说:“舒絮愿意跟大人走。”
“好,好。”张纵意起身一把将她抱起来走向马车,“去给夫人也磕个头。”
“舒絮给夫人磕头。”
纪舒絮进去马车,恭恭敬敬地跪下给苏云琼磕头。苏云琼拉她起来,见她手上脸上都沾了许多灰尘,赶忙叫她坐下,拿起自己的手帕将尘土给她擦干净。
纪舒絮呆呆地看着眼前给自己擦掉脏污的夫人,从没见过的母亲似乎在这一刻有了容貌。她眼睛耷拉下去,终于忍不住趴进苏云琼怀中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