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兰大约知晓她想问什么,神色微微敛起。明人不说暗话,她想了想,略沉吟道:“那晚是说要给弟妹一个交代,弟妹走之后,殿下立即把王府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可疑之人,只有一具被琰王穿心射死的尸体......”
“那尸体送官府查不出名氏吗?”
汀兰握了握她的手:“弟妹,实不相瞒,那是别人豢养的死士,无名无氏的查不出。”
什么人,为了给她设局竟连死士都遣出来?
喻姝垂下眼眸,并不全信汀兰的话。
她又问:“那晚二皇子弄脏了我的衣裳,是嫂嫂的婢女带我去换。后来更衣偏房附近的下人怎么都没了,只有我的采儿在?”
她说完,轻轻望向秦氏。
“弟妹可是疑心我?”
汀兰丹眉一皱,“那日不是我生辰么?你更衣时他们见后院要帮忙,便先去了,哪曾想竟误得弟妹受害!后来我也狠狠惩戒了那几个仆子。”
言罢,汀兰停下脚步,紧握喻姝的手,面上无不愧疚:“弟妹啊,你可别不信我。嫂嫂有何理由要帮着旁人害你?且不说我一向喜欢弟妹,倘若弟妹真有个好歹,我便是第一脱不了干系,何必这么傻!”
汀兰越说,脸上越是委屈,渐渐连眼眸都红了。喻姝见这番神情,一时难辨真假。
若真跟秦氏毫无半分干系,可发生在肃王府,没有秦汀兰也是成不了的......
真的都查不到吗?如果只是肃王一人的主意,也并非全无可能。
眼下喻姝只好挽住汀兰,先略作安抚:“我信嫂嫂的。”
汀兰见她肯信,不由舒口气。
经过数月的往来,她自认为已摸透了喻姝的心性。从头一回给皇后奉完茶,她有意亲近时,喻姝便极为柔和的与之说话。她吐几句崔氏酸水,这五弟妹也都肯听,不比大嫂。
大嫂虽与她也交好,却没有喻姝这样的心性。加之后来她抛出枝子,喻姝就愿意顺枝而上相帮,也可见喻氏在汴京真无几个交心的人。
汀兰如今更是满意了,心下已经断定,这五弟妹就是个好拿捏之人!
昨夜肃王夫妇宿的宫殿离德阳殿并不远,二人也同走了一段路。三更天的时候下过一场雪,一路下去都是软绵绵的雪地。
喻姝在宫宴上亲眼看见杜贵妃口溢鲜血,此刻走在软塌的雪地里,心有不踏实之感。她盘算着,既已听过了训导,等回了德阳殿收拾一番便快快出宫吧。
越待在此地,越有种被人扼住咽喉之感。
二人走过了梅园,前方有数座桂殿兰宫,朱甍上还积着雪。这一带住的是位分较低的妃子,宫墙里的欢笑反而要比罗德妃处热闹几分。
汀兰看了眼喻姝,忽而低声:“也不妨给弟妹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如今我家殿下的生母罗德妃代掌宫闱事,旁人都觉得我要跟着沾光。可皇后毕竟是皇后,圣上再疑心又如何,还是无证能定罪。他只能关一段日子以平贵妃之恨,要不了多久,皇后仍是要出来重掌宫闱。”
这些话没有错,喻姝是认同的。
二人于尽头处分道扬镳。喻姝回到德阳殿时,魏召南正好从偏殿出来。
正月有七日不用上朝,又碰上贵妃丧事,他也难得闲下来。但是魏召南似乎比她更着急回去,还没等喻姝开口,他便说马车已经在宫道上候着了。
她轻轻点头,转身还要往庭院里走。魏召南拉住她的胳膊:“东西我都收拾好了,你昨夜摘掉的簪玉也带上了。”
喻姝小脸微郝然:“不是...妾内急,先如厕......”
这么冷的天,她还是昨日那身雪绒外裳,魏召南不知为何缘由,越看她,心头越热,那种暖融融仿佛被热水灌过的感觉。
他一向觉得她穿海棠红明媚得好看,今日这身白,原来也这样好看。
仍是心头在撞,一下又一下。
他松开她,站在这里等她回来。高壮的梧桐树上有飞雪而下,正好落在他的眉心,绽出一丝凉意。
魏召南抬眼往上看,只见苍茫穹宇,那棵梧桐树枝桠齐长,生了满梢枯黄叶,却仍旧在头顶撑出一片天。
他过往的二十年,它在这。他往后立府的几十载,它也终会扎根于此地。他数十年如一日在这样偏远的德阳殿里待着,早习惯了它的存在。除非连根拔起,否则挪不走,他只好又在新府邸种了几棵一样的。
现在他想,其实连根拔起也未尝不能够,只要能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