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住口,没往下说了。喻姝反而抬眸,笑着问他:“挫骨扬灰吗?”
她的手慢慢抚上魏召南的胸膛,一双杏眼润润凝着他,“可你...又很在意我吗?殿下,我待你没有心思了。你只是缺个懂事的娘子,何必留着相互蹉跎?”
她想甩开他的手,奈何不成。
他急得气得脸色铁青,恨她,却又总觉得不甘心。他冷笑,笑了片刻竟又心想——如今喻氏全族男丁流放,女眷又没入奴籍,她也只有依附着他才能好好活着。
况且,床笫缱绻了这般久,往往她也有施媚讨好之意,心里怎么可能没点他?
想着想着,魏召南竟又想通了。
他拾起榻上寒光凌厉的匕首,塞在喻姝手心,淡淡地笑了,“夫人若要走,只能从我的尸身上过去。”
“当真么?”
揣摩着时辰,她垂眸凝视。匕首正稳稳躺在掌心上,螭首银柄,刀锋锐利。
遂而,喻姝望向他,无比慎重点了头。顷刻间抬手一扬,那枚匕首穿进了他结实的胸膛。
在魏召南错愕目光中,她极快地翻身下床。
脑上倏地一阵阵晕晃,白光迸发。魏召南浑身失力,便是血流了满胸口也顾不得,急急忙忙伸手去抓她。可他抓不住,愣是由着那块衣袂从掌心滑走。
最后那一眼,他的眼底滔天恨意。不甘、痛楚、痴念,他不知哪一种要更强烈,强烈地折磨他去死。
不过他也不想去纠结了,怔怔地磕在床角上......他最后能想起的,却只有很早很早之前,不知哪年哪月她说的一句“我们回家吧”。
家,什么是家?他可笑地想,他哪里有家,什么时候有过家。就这样罢了,就这样死了吧,只是没有家,他都不知道要葬在哪儿......那把匕首,曾经他拿着教她防身。如今,她用这把匕首扎进他的胸膛。他以前就孤零零一个人,原来这一辈子结束,也是一个人青坟。
第55章 仙人
什么夫人、好夫人, 其实她通通都不是。
这么深的夜色,大雨如注,她静默立在窗牖外, 与他格窗相望。她看着他从床沿跌下, 拔出胸口匕首, 一点点倒下......她不敢看魏召南身上的血...是他威胁她,是他要她这么做的,她只是为自己选了条路。
没过多久,采儿很快过来, 身上背了个包袱。她们没时间多待,立马便朝着角门而去。
角门的守卫中了药呼呼大睡, 喻姝推开门, 很快就看见王为慎的人手。她带采儿匆匆上马车,王为慎比了个手势, 一伙人骑着马, 极快奔入一条小巷子。
马车飞驶,喻姝掀起一角车帘往后望, 竟没看见有人追来。
她有点诧异, 魏召南既早知晓荫花巷有人接应,却没让人守株待兔。她想了又想,忽然笑了——他是不是觉得她胆小怯弱,只有依附顺从他的份儿, 不敢跟他动刀子呢...
夜雨越来越大,已经泥泞难行了, 王为慎只好择了家客舍, 等明儿一早城门开再出行。
“妹妹且宽心在这睡一会儿,天亮前我再叫你。”
王为慎备了些许胡饼, 刚把纸包递给喻姝,忽然瞥见她手指的血。他吓了一跳,只当没看见,又同采儿叮嘱两句,便回自己屋里。
这一觉,喻姝睡得并不安生,不知是不是下雨潮闷的缘故。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没睡着,总觉得一切历历在目。她低声告诫自己,不重要了。
翌日天未明,一行人从客舍离去,城门一开,便往外走。高大宏伟的城楼逐渐退去,入眼成了一片苍绿田野,田埂纵横。
喻姝的心绪逐渐平稳,肚子饿了,还能吃得下几块胡饼。
二十人行了有一会儿,快到晌午的时候,王为慎忽然骑马到窗边,问她想去哪儿。
喻姝琢磨了下,道:“先不去扬州了,我起码还要在外头避一阵子,哥哥觉得哪里好呢?”
王为慎倒认真想了想,“不如先去江陵吧,这些年我随祖父在江上漂,江陵倒是不错,江流通达,南北的好物都有,实在是个富庶地儿。祖父在那买了三处院子,还说入秋了去小住几日。你若到江陵,也有地待,不至于四处漂泊。”
喻姝觉得王为慎此言甚是在理,便答应他的提议,同去江陵。
喻姝从前觉得,日子过得很快。可真真发觉时日漫长难捱,还是在去江陵的路上。
不同于来时,如今已到夏时,这一趟行路尤其燥热。到了大中午,炎阳炙人,大家伙热得汗流浃背,更没法走,只好在荫凉树底且作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