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酉中,天色昏黄,打南边飘来淡淡炊烟味。喻姝盯了天际的残云半晌,最后笑了笑:“好,我陪你回去。”
梵儿大喜过望,亲热去拉她的手。喻姝又说两人坐轿不便,立马唤人备了一辆马车。
马车载着两人从盛王府离开,穿过大街小巷。车舆里焚着香,点了一小盏灯笼,喻姝坐在梵儿身侧,先问两句身子如何。
梵儿边咳嗽,边跟长姐诉着侍妾的苦。待马车走进闹市,周遭被纷涌的人声吞没,一只匕首忽然抵在梵儿的脖颈边。
梵儿脸色大变,急忙想将匕首推开。可身子、手臂却软绵绵,被喻姝轻松制服住。
她笑眯眯盯着梵儿张皇的神色,轻声道:“车里的香掺了水菖蒲,嗅了会使人软弱无力,而我事先服过解药。只要你乖乖听我的,是能活着的。”
“长姐为何要害我......”
喻姝却轻笑:“是我害妹妹,还是妹妹害我呢?你说荀琅画欲在今夜设局取你性命,而你这时候出府,她又如何肯呢?”
梵儿的脸色更白了,无力倚着木枕,嗫嚅:“长姐误会我了......”
她被喻姝制服着,能感觉到紧贴脖颈的,是极锋利的刃。她一开始还会怕,可一想到喻姝毕竟只是个女子,指不定连只鸡都没杀过,又没那么怕了。
喻姝轻轻哼了声,手一用力,刀锋已经割开细皮,渗出细细的血珠。梵儿身上无多少力气,惊呼瞬时被集市人声覆盖。
她急呼长姐,直冒泪珠,听见喻姝淡淡言:“我不是没用这把刀杀过人,当时患难,我险些就死在西北了。妹妹想成为我刀下亡魂吗?反正你说荀氏要杀你,回去也活不成,不如我送荀琅画一个人情?”
不、不、不......梵儿无声低泣,连连摇头:“我没害你,没有......”
“那你诱我去王府作何?”
她冷冷笑:“反正我随你去也是一死,倒不如在这了结你......”
“不是我!是琰王!”
梵儿忽然剧烈挣扎,奈何吸了香,没什么力气。她绝望地任喻姝挟着:“是他要我拿小产诱你来,他贪你美色已久......我被逼无奈,我若办不到,他会杀了我的。长姐!你我虽有嫡庶之别,从小不在一块长大,却到底是喻家同根......长姐救救我,救救我......”
喻姝看了眼她的小腹,蹙眉。刀刃往血肉中又进一寸,却逼问道:“你真有孩子了?”
梵儿只觉脖颈发凉刺痛,似乎是血珠一滴滴淌落。她吓破了胆,真觉自己要死在喻姝刀下,只得一五一十又说了出来。原来孕事是假,大夫是假,一切都是琰王为了得到她而设。
喻姝想起当初在秦汀兰那遇到的歹人,被琰王射杀的死士,还有他望过来时,那双灰暗贪婪的目光。
她突然想,如今她还是魏召南的妻子,还是琰王名义上的弟妹,他都有如此心思。那么她一旦贬为庶人黎民,是不是就任他撷取?先奸后杀?
琰王如此重清名,到手后定然不会留她性命的。
喻姝越想越怕,已收了抵在梵儿颈边的匕首。她大呼一声,从马车里下来,吩咐人仔细送梵儿回去,自个儿带着侍从们原路折回。
天色一点点暗下,集上的小贩陆续收了摊。
她往回走,脚步并不快,可能回去,她也不是那么心切。
喻姝想,她还不能这么快离开。一旦出京,失去庇护,她有可能成为别人刀砧上的鱼肉。虽说魏召南也不可依托,可总比她独自一人回去安全。
难道她要继续诱哄着,让他送回扬州吗?
伴着一阵猛烈清风,马蹄呼啸,从后而来。她转过身,只见鲜衣烈马,尘土滚滚,下一刻,她被拦腰截起,转眼之间已侧坐于马背上。
魏召南结实的手臂穿过她腰侧,紧握缰绳,笑道:“我听小厮说你随妹去琰王府邸,一路追来,没想到夫人自己先回来了。我就说夫人一向聪慧,又觉琰王不好,怎会傻傻被人骗了去。”
喻姝没回他的话,默默盯着黯淡的天际。
这汴京城,说大不大,在大周国土里只是极小的一点。说小不小,这里有大周最惹眼的皇城,集风雨于一身。
她想,他还是一贯轻松模样,与她只有表面的功夫。可他已经明明决定,要在私盐案中弃之喻家,不是吗?
——她只与喻潘、林如蔲有恨,可与旁人,与一家上下无辜的家丁仆婢没有恨,甚至她初到汴京,在府邸住过一些时日,有些伶俐的小丫鬟,她还能唤的出名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