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灶房传来水声和锅铲触碰锅壁的声响,一股清甜的饭香在内间弥漫,也钻入萧煜的鼻尖。
他在炕上静坐了好一会儿,直到驱散了脑中的混沌,才起身离开内间,然推开草帘子,他却是一瞬间怔忪在原地。
若非他是从里间出来,而不是从外头回来的,他几乎都快质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屋子。
原本尘灰满布的灶房此时就像换了一个地方,角落里本凌乱散落的柴禾被整整齐齐地堆叠在一块儿,锄铲用具也倚在了墙边,地上厚起的灰尘与杂草、四角的蛛网亦清理地一干二净。
土灶的其中一口大锅里咕噜噜煮着汤水,氤氲的水汽融着食物的香气沸腾向上。
看着原本冰冷且死气沉沉的屋子里赫然多出的生气,萧煜蹙了蹙眉,只觉有些陌生和不适应。
“夫君,你醒了!”
正当他打量着这焕然一新的灶房时,便见一个窈窕的身影入内,冲他提了提手中的竹篮,粲然一笑,“牛三婶给了我一些晒干的芦菔,还有三叔上山采的香椿,明儿的菜也算是有了。”
见她垂眸看着篮中的菜蔬露出欣喜的神情,萧煜只面无表情地望向外头略有些阴沉沉的天,问:“什么时辰了?”
“快过申时了,夫君你睡了近三个时辰呢,我都开始着手准备晚饭了。”苏织儿边放下手中的东西边道,“你可饿,早上的一个野菜饼我还给你留着呢,热一热便能吃。”
这野菜饼,她一开始确实是烙了两个,但近午时见萧煜还不醒,她实在没忍住,就拿了一个当自己的午食。
用这么好的面烙的又香又软的饼子,上一回吃是她阿娘还在的时候,苏织儿张嘴咬了一大口后,后头都是小口小口细细品,唯恐一下就给吃完了。
“不必了。”萧煜随意丢下一句,就转身回了内间。
苏织儿早已对她这位夫君漠然的态度习以为常,既得他这么说,她便也继续提铲做起了晚食。
一炷香后,她将一汤一菜、两碗粝米饭和剩下的野菜饼端到了内间的炕桌上。
这一桌饭菜虽看着清汤寡水,没有一点油星,但落在萧煜眼中,确实比他自己做出来的难以入口的东西好上太多。
他方才提起筷子,慢腾腾地往嘴里送了口米饭,就见对厢时不时抬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虽察觉却不出声,只等着她自己忍不住开口道:“夫君,我瞧这院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种些菘菜可好?如今正是种菘菜的好时候,若真能有所收成,我们也能吃上新鲜的菘菜不是。”
苏织儿这打算种菜的念头也算是一时兴起,方才去牛三婶家,见牛三叔正在锄地,便随口问了一嘴。
沥宁冬日长,暖和的日子实在不多,如今趁着天暖了一些,正是抓紧耕种的好时候。
牛三婶说起她家每年都会在院中种不少菜蔬,不但能供自家吃,有多余的还能带去镇上卖。
苏织儿本也没那么动心,但听到可以卖时,便不免在心下打起了主意。
因她很需要钱。
何况的确也跟牛三婶说的一样,种了也能自个儿吃。
虽说她嫁的这位夫君有些特别,每隔几日便会有县衙的官差给他送来一些食粮,但那量着实不多,有时候东西还不大新鲜,如今她嫁过来,若还只有这么多,两个人吃只怕是不够了。
苏织儿已然思忖好了一肚子说服萧煜的话,然却见她那夫君闻言筷箸不停,轻飘飘道:“随你便好,以后有些事不必同我商量,你大可以自己做主。”
或是他答应地太容易了些,苏织儿眨了眨眼,不免有些懵然,但很快,看着他那双黯淡没有神采的眼眸,她突然明白过来。
与其说他好说话,不如说他压根什么都不想管,就干脆撒手任她去折腾。
虽说他这般态度于苏织儿而言再好不过,毕竟再不怕像在顾家那般束手束脚,她大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或许攒够了钱真的能离开这里完成她阿娘的遗愿,但不知怎的,看着他这副浑浑噩噩,得过且过的样子,心底总隐隐有些不适。
但她也来不及细思,因着吃过晚食,两人便要一道度过新婚的第二夜了。
用完饭,苏织儿略有些心事重重起身准备收拾碗筷,但眼前人比她快一步,拿起碗筷便要出去涮洗。苏织儿下意识去拦他,却见他低眸瞅了她一眼,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了句“我来”。
在顾家时,孟氏从来只会将成堆的活丢给她,绝不可能想着帮她分担一二,如今有人抢着替她干活,苏织儿觉得有些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