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得迷迷糊糊间,她总觉得身侧坐了一个人,将她身上滑落的衾被往上拉了拉,夜里照顾绥儿,她本就警醒,故而一下便睁开了眼睛。
即便面朝绥儿的方向向内而躺,她仍是瞬间就觉出这人是谁。
毕竟他也不是头一次在深夜的时候来了,只是前几日她都闭上眼睛,故意装作没发现。
但这回,她转过了身,低声唤道:“陛下。”
萧煜见状面露歉意,“朕吵醒你了?”
“没有。”苏织儿摇了摇头,坐起了身,问道,“陛下审完范大人了?”
萧煜薄唇微抿,好一会儿才自喉间发出一个低低的“嗯”字。
“陛下如何处置的范大人?”苏织儿又问。
看着她一副愁眉紧锁,担忧的模样,萧煜答:“放心,我没杀他,我……我下旨将他贬到了一个极为荒僻的地方,恐怕他要在那里度过一辈子了……”
言毕,他揉了揉苏织儿的脑袋,“往后不必再想起此人,免得让自己生气,你且睡吧,朕先走了。”
见他起身欲离开,苏织儿急急喊了他一声,自后头牢牢抱住了他的腰,清晰地感受到他身子一僵,“陛下不留下来吗?这床大,睡得下三个人……”
“我……”萧煜折首,嗫嚅半晌道,“御书房还有些奏折没有处理完,我还得再去一趟,就不留下来了……”
他的迟疑太过明显,苏织儿哪里听不出来他根本就是在扯谎,她沉默了片刻,终于鼓起勇气问道:“陛下的病……好些了吗?”
这话她想问很久了。
绥儿进宫后,他几乎日日都来云秀宫,丝毫不见他有毒发的迹象,可分明高祉安先前说,他毒发得格外频繁……
“嗯,是好多了。”萧煜冲着苏织儿点了点头,“赵睦最近的药似乎有些成效,发病的次数比从前少了不少。”
苏织儿死死盯着他的脸,试图找出他撒谎的痕迹,可他答这话时确实神色自然,不像骗她。
“那便好。”她笑了笑。
“你白天夜里的带绥儿辛苦,早些睡吧。”
苏织儿眼见萧煜说罢,略有些粗糙的大掌抚上她的脸颊,轻轻摩挲了一下,旋即垂首温柔而又缠绵地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我走了。”
她坐在床榻上,隔着轻薄的床帐看着他离开,自他们解开误会后,他便不再对她言辞刻薄,盛气凌人,反是小心翼翼,温柔体贴。
但不知怎的,他越是这样,苏织儿心里就越不安地厉害。
那人的背影分明高大健壮,可苏织儿却觉得他很脆弱单薄,就像一碰就碎的水中月,虚无缥缈,好似会随时消失一般。
想着想着,苏织儿眉间笼上的愁云愈发浓重,少顷,她拼命摇了摇头。
不会的,他很好,这一切只是她的错觉罢了。
出了云秀宫后,萧煜的脚步越来越快。
“赵睦来了吗?”他转头问紧跟在旁的高祉安。
“来了。”高祉安恭敬地答,“赵太医已在辰安殿候了好一会儿了。”
萧煜点点头,抿唇神色颇有些凝重,及至辰安殿,他挥退所有宫人,只将赵睦一人留下。
赵睦打开带来的药箱,取出他的针包,看动作已然十分娴熟,然取出针消毒罢,看着躺在床榻上的萧煜时,他却是维持着举着手臂的动作,像是在犹豫什么。
然很快,他耳畔便响起那道冷沉的嗓音,“在迟疑什么?还不落针!”
“陛下,可……”赵睦紧蹙着眉头,“微臣先前也说过了,这针并不宜施得太频繁……短短五日,陛下这已是第三回 了……”
萧煜闻言眸光黯了黯,赵睦在迟疑什么,他明白,可他亦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朕心里清楚,你只管施针便是。”他以不容置疑的语气道,少顷,他蓦然口中喃喃,就像是自言自语,“朕不能疯,若是朕彻底疯了,便保护不了他们了……”
听得此言,赵睦长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将手中的针落了下去。
萧煜盯着帐顶,想起适才苏织儿问的话,面露怅惘。
白日范奕有句话说得或许不错,人不能有软肋,因为一旦有了软肋,既能舍得下所有,也能豁得出去一切。
京城,珍馐阁。
二楼临窗的角落里,许岸之对着窗外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几乎是一杯接一杯地喝着,也不知喝了多久,一人蓦然在他身侧的空椅上坐下。
“世子独自在此喝闷酒,不觉无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