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织儿复又咬了一口手中的糕食,纳罕地蹙了蹙眉。
方才是她的错觉吗……
参宴之人陆续到齐后,太皇太后便示意宫人上菜。
今日这赏荷宴,上的菜色亦是万分应景,有荷花糯米糍,荷花糕,荷花酥,荷花酒,还有荷花莲蓬豆腐,荷叶鸡,凉拌藕片……
看起来怕是令御膳房花费了好大一番心思。
苏织儿好吃,但今日心事重,实在胃口不佳,许岸之的事,绥儿的事,还有如今坐在太皇太后身边的那位,都令她烦忧不已,甚至胸口闷得厉害。
正当她夹起一筷子藕片,欲往嘴里送时,却见一上菜的小内侍在旁人未察觉之际,悄悄触了触苏织儿的手臂,旋即将一小张纸条压在了盘底。
苏织儿自是瞧见了,她诧异地侧首看去,便见那小内侍冲她笑了笑,恭敬地一颔首。
此人,苏织儿还有印象,正是她先前进宫时骗她去见萧煜的人。
苏织儿不动声色地转回身,看向压在盘子底下,只露出极小一角的纸条,警惕地往四下张望了片刻,趁着无人发觉,眼疾手快地抽出那纸条垂头飞快地看了一眼,旋即收入袖中。
那纸上仅寥寥几个字。
“宴后荷花池东面假山”
这是要邀她见面?
苏织儿下意识抬头看向上首,便见那人正与太皇太后相谈甚欢,或是感受到她的目光,淡淡往这厢瞥了一眼。
那一眼虽像是无意,然对视的一刻,苏织儿仍是捕捉到了他唇间似有若无的浅笑。
当是他干的没错了!
苏织儿秀眉微蹙,捏了捏袂口,揉皱了藏在其间的纸条。
她不知自己该不该去,若去了,他还会像先前在那个叫宁安居的地方一样对她吗?
可苏织儿又觉自己不得不去,她那么想找机会见他,同他说清楚,如今机会他亲自送上了门,兴许错过便再也没有下一回了。
她咬了咬唇,已然做下了决定。
半个时辰后,筵席罢,太皇太后命人上了茶水清口消食,复又坐了一会儿,便带着众人沿着荷花池纳凉观景。
苏织儿本一直紧跟在苏老太太和孙氏后头,直到随众人走过荷花池东面的那片假山后,她才匆匆寻了个肚子不适的借口,复又折返回去。
入假山前,她戒备地张望了一眼,确定四下无人后,方才闪身入了那假山里头。
这假山贴着荷花池而建,里头湿漉漉,且有些漆黑,石壁上还倒映一大片流动的水纹。
苏织儿百无聊赖地倚靠着石壁,也不知那人究竟会不会来,等了好大一会儿,见始终不来人,不由得暗叹了口气。
想着再这般等下去怕不是会让苏老太太起疑,正思忖着要不要离开,黑暗中,却骤然伸出一只宽阔的大掌,攥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苏织儿吓得倒吸一口气,幸得没有喊出声,她定睛看去,便见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若寒夜中掩在丛林里的一头狼。
不知怎的,苏织儿心下一跳,陡然生出几分俱意,紧接着,就听那人低笑了一声道:“苏姑娘既得愿意来,是对朕那日说的话想通了?反悔了?”
听着他语气中淡淡的戏嘲,苏织儿心下一沉,她默了默,旋即抬首直视着面前人,一字一句道:“夫……陛下,臣女有事同您说……”
看着她格外认真的眼神,萧煜面上的笑意敛起几分,少顷,开口道:“好啊,苏姑娘说吧。”
苏织儿暗暗掐了掐掌心,定定地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面容,娓娓道:“当初在沥宁时,我不是故意走的,是迫不得已,是范大人同我说,因为我爹通敌叛国之事,我祖母和叔父恐要被问斩,所以我才急着去见他们最后一面,再加上当时你是流人,不能轻易离开沥宁,我怕连累你,所以我才……我才选择留下一封和离书,不告而别的……”
提及当年事,苏织儿不觉红了眼,嗓音也哽咽起来,“周煜,我真的不是故意抛下你的,真的不是!”
她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观察着他听到这些话时的反应,希望他能理解自己,原谅自己。
然片刻后,苏织儿却只见他眉梢微挑,似乎觉得有些好笑,“苏姑娘同朕说这些做什么,朕说过朕不认识什么叫周煜的。”
他逼近几步,骤然俯身勾起苏织儿的下颌,指腹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摩挲着,“不过,朕倒是很乐意做苏姑娘的夫君……”
听得他这番话,见得这副神情,苏织儿只觉被被兜头泼了盆凉水,一颗心霎时凉了个透,她眸中噙泪,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陛下……不信臣女说的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