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南方暴雨决堤,无数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朝廷虽拨发了赈灾粮饷,却遭官员贪腐,不及百姓手中,乃至当时饿殍枕藉,尸横遍野,甚至出现了易子而食的人间惨状。
有百姓冒死将此事上报御前,陛下龙颜大怒,立派钦差前去调查此事。
那位钦差便是当时年仅十七岁的六皇子殿下萧煜。
当年,范奕亲眼看见那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倚仗帝王令牌将贪官拖至闹市口当众行刑,以一儆百,大快人心时,那一刻,范奕甚至曾大逆不道地想过。
这大澂将来的储君,就该是这个模样!
故而两年前,巫蛊案事发,范奕始终不相信萧煜会做出这般谋反之事。
可彼时他不过一小小的翰林院编修,终究无能为力。
然今日在这偏僻荒凉的沥宁再见这位六皇子殿下,他因触及舞弊一事而被贬谪至此的诸般激昂愤懑便再也抑制不住。
他以为他是寻到了同道中人,可看着萧煜周身再无丝毫当年意气,波澜不惊若一潭死水的眼神时,他蓦然生出几分错愕,这不该是他印象中的六皇子才对。
眼见他话音才落,那厢不再前行,而是幽幽转过了身,范奕原沉下去的心复又跳动了起来。
他扬起笑意满怀希望地看向萧煜,却见他将视线越过他落在他背后的桌案上,旋即淡淡开口。
“这盘桂花糕可否容我带走,
我娘子或许能吃。”
范奕:“……”
此时,兆麟村草屋。
牛三婶拿米糠喂了院子里的鸡,甫一抬头,便见对厢草屋的灶房里,苏织儿还坐在那木墩上,托腮呆呆地望着门口,她不由得笑了笑,放下手中的东西走了过去。
“织儿,还在等呢?”
见牛三婶过来,苏织儿忙站起身,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是啊,也不知道我夫君何时才会回来……”
想起她方才那副望眼欲穿的模样,牛三婶的神色变得有些意味深长起来,她凑近苏织儿耳畔,低声道:“织儿,这周煜好容易回来一趟,你可得抓住机会啊!”
“机会?”苏织儿没听懂这话,茫然地眨了眨眼,“什么机会?”
“哎呀,同婶子装什么傻。”牛三婶轻撞了撞她的肩头,唇角笑意暧昧了几分,“都说小别胜新婚,周煜十日不曾见着你,怕不是快想死你了,今夜回来还不得同你如胶似漆的……”
这话说得一点不遮掩,苏织儿就算再笨也该听懂了,她顿时羞得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婶儿……”
“哎呀,你羞什么。”见她从脖颈到耳根尽数红了个透,牛三婶忍不住笑出了声,不过,很快,她微敛起笑意,认真道,“婶子说正经的,你俩成亲也有好几个月了吧,也该考虑要个孩子了。”
什么孩子呀!
他们俩根本,根本就还没……
这事儿苏织儿压根不可能对牛三婶说,她窘迫得厉害,末了,只能道:“我……我那汤还在锅里熬着呢,我去看看。”
说罢,转身迫不及待地疾步往屋里走,看着她这副样子,牛三婶掩唇笑意不止,亦出门回了自个儿家,心叹果然还是年纪小,面皮薄,居然这么禁不住逗。
因着牛三婶那话,苏织儿面上的红意过了许久才退,等到快至午食,见仍是未等到她要等的人,她不免有些急。
苏织儿掰着手指又数了一遍,确认是今日不错,便有些惴惴地踱至村口,在那棵老榆树底下踮脚张望着。
足足等了近半个时辰,见日头高悬,那小道上却仍是不见丝毫牛车的影子,苏织儿才有些失望地耷拉下脑袋转身往回走。
他今日或是不来了……
可没走几步,苏织儿便依稀听见赶车声,她顿时惊喜地转头看去,果见一辆牛车幽幽朝这厢而来。
她笑着小跑上前,就见那牛车远远停了下来,自上头下来个人。
苏织儿蓦然止住步子,定睛一看,却是一时怔忪在那里。
那人一身崭新的灰蓝长棉袍,墨发高束,身姿挺拔,举手投足透出几分儒雅矜贵,他背着一个包袱,缓步朝这厢而来。
分明还是她熟悉的那张脸,可看着他与从前截然不同的衣着气度,活像换了个人一般,苏织儿竟觉得此刻的他让她觉得万分陌生,甚至于遥不可及。
正当她失神之际,那人已然行至她跟前,看着她怔怔看着自己的模样,眉梢微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