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回遂州之后,白桃已经一个多月没有乘过马车,只感觉整个视线都是摇晃的。
外面的雨似乎下得更大了,齐刷刷地冲击着马车车厢。马车上的帷幔已经换上了密不透风的绸布,又以玉石压在底下,因而并不冷。
只是白桃难免紧张。
来的这一路,白桃原本打算随机应变,也不觉得他会做出什么反应。然而真坐上去见他的马车,她心底又不得已忐忑起来。
她回想起上一次下雨,他犯病的时候在雨中执剑,不认识身边的人。
白桃想,她人一个多月不在京城,他不记得自己怎么办。
越是临近府邸,白桃便又开始后悔起来。
她摸到袖口有个硬乎乎的东西,是她哥哥每日都会检查的玉佩。眼下,这小小的玉佩简直是她的救命稻草。
白桃牢牢将玉佩握在手中,不时改换呼吸,以让自己平静下来。
“白小姐,到了。”
白桃踩着马凳慢慢走下马车,熟悉的静默再次袭来。
这院子比她离开的时候要静得多,院子里的侍卫虽然还是熟悉的脸庞,但大多比一个月之前更加严肃。
更后悔了。
“我要去哪里?”
少女清脆的问话与院子里的沉默格格不入,池明回过身来,恭敬地回答道:“书房。”
池明在前面领路,他不知道白小姐还记不得去书房的路。
走过一条长廊,白桃便看到了熟悉的主宅,以及她曾经的住处。
天色阴沉,一旁的书房里亮着灯。
“殿下在等小姐。”池明屈身,停步。
“他还记得我吗?”白桃转头问他。
池明没有回答,或许是涉及殿下的病情,他不敢说。
白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挺直腰板,走到书房面前。
门扇是大开着的,迎面是两支高过头的长灯台,里面泛着暖黄色的光。
视线一转,才能看到书房之中安置的长桌。
青年幽然的眸子正在凝视着她。
白桃呼吸一滞,慌乱地说:“我、我是白桃……你可能不记得我,但我没有恶意,是池明让我来的。”
对方坐在长桌之前,静静地望着她,不知是在端详还是审视。
白桃在这样的目光中慢慢冷静下来,眼见四下无人,她往前走了几步,试探道:“你要不要喝一点药?”
如果他出声反驳,那么说明他一切正常。
然而,沈宴清没料到她这么留意自己的病情,故而沉默不语。
上一回发病的记忆他有些印象,但他不愿回想。他无法克制自己生出恶念去毁掉所有人,但难得的是她可以除外。
除此之外,心底更有一种渴望想向她靠近,无法克制。
白桃没得到回应,心底更慌了,她完全不记得上一回到底是怎么和他相处的。
搞不定,还是找池明吧。
白桃转身要离开,却听身后一声低喊:“过来。”
少女的步伐一下就停住了,缓缓地转身,试探地问道:“你想起我是谁了吗?”
沈宴清不回答她的话,只是道:“过来。”
一旁的烛台火光被风吹拂,忽然跳动,将他英俊的面容衬得十分危险。他的脸颊一半明亮,一半满是阴影。
白桃慢慢地挪到他的面前,飘忽不定的目光已经将她害怕的心情出卖。
隔着一个书桌,白桃在沈宴清面前站定。
“桃。”沈宴清只说了一个音节。
“桃花。”白桃连忙解释,“我的生辰在三月,正好是桃花盛开的日子。”
毫不费力就知道了她的名讳和生辰。
这个病,比沈宴清想象的还要有用。
“三月。”沈宴清看着她的眼睛。
“三月十七。”白桃乖乖交代。
沈宴清在面前摊开一张宣纸,蘸上墨。
笔尖摩擦出沙沙声响,白桃站在一旁,看不明白。
别说她不认得这个字,现在面前这个字在她面前还是倒着的,她压根不知道是什么。
沈宴清挥洒完毕,见面前的女子还愣愣地站着,抿了抿唇:“站过来。”
白桃绕过长桌,站到他的身边。
沈宴清站起身,高出一截的影子覆盖住白桃,修长的手指将墨笔递给她:“你写。”
白桃:“……”啊?
或许是震惊压过了恐惧,白桃睁着惊讶的眼睛朝他眨眨眼。
他不记得自己,也就不记得她不会写字这回事。
沈宴清无动于衷:“写。”
白桃理直气壮道:“我不会。”
在沈宴清这里,就没有不会一说,他默默地注视着白桃,后者便在这道目光里败下阵来。
她接过竹管,有点苦恼地挠了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