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管家一言不发。
平心而论,晋王也没说错。
赵管家在晋王府伺候多年,晏皇后对晋王着实是无情了一些,分明晋王跟睿王同父同母,偏偏晏皇后的眼里只装着睿王,从不掩饰自己对睿王的偏爱,这也难怪晋王会心理不平衡。
直至晋王低声呢喃“她难道想当女皇帝”,赵管家终于脸色大变,惊呼道:“王爷慎言!”
晏皇后耳目众多,晋王府上多的是她的眼线,稍有不慎,便是大祸临头。
先王妃叶氏之所以会暴毙,就是因为晏皇后安排在晋王府的人偷偷给她的饭食下了毒。
晋王深知赵管家的顾忌,他自嘲着笑笑,躺进靠椅,疲惫地闭上了眼:“去帮我挖陈封。”
赵管家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空旷的天地似乎只剩下戏台上咿咿呀呀的戏腔和晋王做伴。
戏中人守得云开见月明,
戏外人虚度年华增白发。
……
萧凤卿被叫去了御书房。
建文帝坐在太师椅上,像一头年老体衰的虎。
见到萧凤卿,开门见山道:“潭州的灾情刻不容缓,依照目前的形式看,需要一个能镇得住场合的人才能让赈灾事宜顺利进行,朕打算派你去潭州处理此事,你可有异议?”
萧凤卿神色自若,毕恭毕敬地朝建文帝行了一礼:“儿臣定当竭尽所能,不负父皇所托。”
建文帝打量着萧凤卿波澜不惊的表情,目光一沉,冷哼:“你答应的倒是爽快,就不怕朕在故意试探你?”
“儿臣也是真心想为父皇排忧解难。”萧凤卿言笑晏晏:“倘若父皇是刻意试探儿臣,那只能说明儿臣还不值当父皇的信任,这是儿臣能力不够的问题,并非是父皇的原因。”
建文帝的脸色不太好看,如果可以,他真心不愿意把萧凤卿派出去。
他没有忘记,面前这个看似纯良无害的儿子其实是所有儿子里野心最大的那个,他伪装自己二十多年成功骗过了整个大楚,包括他。
此行去潭州赈灾,如若不顺遂还好,如若真的让萧凤卿办成了,他在百姓中就能迅速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声望,彻底脱离昔日花天酒地的纨绔名声。
基于在皇位上盘踞了多年的直觉,建文帝并不想提供这么个崭露头角的机会给萧凤卿。
萧凤卿一旦得势,只会如雨后春笋一般迅速成长,目下建文帝的确对睿王失望透顶,但他废储的决心并未动摇,将睿王贬至边关,是想打磨睿王的性子,让他将来有更多筹码登基。
抬举萧凤卿,意味着他亲手培养了睿王对手。
偏生建文帝子嗣稀缺,儿子的数量比一只手的手指还少,他也只能迫于无奈选择萧凤卿。
思及此,建文帝对晏皇后生了一层埋怨。
假若晏皇后没有三番两次残害他的子嗣,他何至于到了无人可用的地步?
而今为了稳固动荡江山拉拢一盘散沙的民心,他还得向自己曾最瞧不起的儿子低头。
越想越是怄火,多看一眼萧凤卿都嫌烦。
建文帝皱眉,冷着脸从书桌上拿了一块令牌抛给萧凤卿:“见此令牌如见朕,你到了潭州以后,要是情况紧急,朕许你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也不要肆意妄为。”
萧凤卿赶紧探手揽入掌中,摩挲着令牌上的烫金大字,他勾起薄唇:“请父皇放心,儿臣一定善用这令牌,也会将父皇对潭州百姓的挂念悉数转达给他们。”
“不过是一群微不足道的蝼蚁罢了。”建文帝面露鄙夷:“潭州偏远,跟骊京相隔了十万八千里,人口尚不及繁华城池的十分之一,就算把他们全都饿死了又怎么样?”
“居然还敢跑到骊京来大呼小叫,须知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朕若不乐意插手潭州之事,他们又能奈我何?”
建文帝喋喋不休,对那群打破了他盛世江山美梦的难民厌恶不已,可惜经过他们一吵吵,骊京百姓都已听闻潭州的惨状,他身为皇帝,如果不采取一些措施应对,以后还怎么好意思标榜自己爱民如子?
萧凤卿安静地听着建文帝发牢骚,垂眸不语,侧脸的轮廓却是冷峻的。
阳光透过镶嵌着白琉璃的菱形窗铺满书房,金色的明光被分割成不规则的光斑落在萧凤卿身上,折射进了他漆黑深邃的眸底,偶尔有明亮的光芒跳跃在他睫毛间。
建文帝不经意抬头便撞见了这一幕。
不知怎的,总感觉抱臂沉思的萧凤卿很眼熟。
在他封存的记忆深处,好像……也有这么个人喜欢用这样的姿势,也是这种熟悉的神态。
可是,他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那一瞬,建文帝莫名心悸。
试着仔细回想,然而头又开始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