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对于陆言琛而言,比一百个世纪更难熬。
秦浅走出办公室没多久,她给他发了一段孟雯萱几近受辱的视频。
他低垂眼睫,面罩寒霜,脸色沉得可怕,只看一眼就重重将手机扔到桌面。
用力把自己砸向椅背,陆言琛扯松领结,颓然伸手抹了一把脸,黑眸骇浪深深,聚拢大团雾气。
该死的傅坤闲不住,偏生这时候来插一脚。
他不能离婚,有婚姻关系在,秦浅都不愿意重归于好。
一旦离婚,秦浅更加无拘无束随心所欲了。
还有绵绵,他的女儿都没亲口叫过他爸爸。
只要想到秦浅将来带着绵绵改嫁给别的男人,陆言琛的心口便窝藏了一座能毁天灭地的火山。
可是……
陆言琛抿唇,墨黑的眉峰折出深痕,狭长的凤眼锋锐得似是漂亮的柳叶刀,绷紧的骨节咔咔作响。
于情于理,他不能不管孟雯萱。
他这条命是孟雯萱给的,无法对她置之不理。
事情没水落石出前,她依然是他的救命恩人。
就算孟雯萱的真面目与他记忆中的少女相差甚远。
可他不仅不愤怒或失望,反而觉得轻松很多。
他确实主观上美化了孟雯萱,倘若孟雯萱真有那么好,可能他对孟雯萱的愧意会更深。
只是这份轻松在面对秦浅时,又演变成歉疚。
他为一个不那么了解的女人屡次中伤秦浅,辜负她太多了。
这种伤害终生难平。
秦浅动真格,根本不会顾忌太多后果。
他可以不答应她的条件,可孟雯萱多半会遭遇不测,这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况且,秦浅竟别出心裁地用自己做赌注,他哪里能舍得让她输?
又是煎熬的一分钟过去。
陆言琛进退维谷,感觉自己的魂魄都被抛到了太阳底下暴晒。
脑中那根神经周而复始地抽搐,拉抻着,扯出尖锐的痛楚。
办公室内越发低沉的气压犹如暴风雨来临前,天空那一朵一朵随时砸下倾盆大雨的积雨云,沉甸甸迫在陆言琛的心脏,让他窒息到眼眶泛红。
直至手机再次振动,秦浅的号码不急不躁地跃现屏幕。
陆言琛目不转睛锁定,眼中飓风来袭,腮线冷硬,棱角分明的侧面溢散隆冬寒气。
振铃戛然而止,预示着某个人残破的命运即将彻底四分五裂,而楼下的等待也终于告罄。
陆言琛眉心跳动,表情隐忍森然,眸色猩红,他以拳抵唇,颤抖着睫毛闭眼。
尔后,陆言琛倏然睁开眼,沉闷的一拳砰然擂在桌面后,大步流星往办公室外走去。
背水一战的身影,透着悲凉,仿佛慷慨赴死的战士。
一个死在沙场上再无明天的战士。
他的退路,已尽数被秦浅残忍地砍断。
*
去年扯结婚证那天,大喜的日子,刮了台风,天气阴沉,飘着零星小雨。
这次离婚却不然,万里无云,艳阳高照,连风都消退些许燥热。
似乎上苍也不看好两个人的婚姻,所以一早就给出了应景的暗示。
秦浅没坐陆言琛的车,自己开了宝马跟在他的宾利旁,一前一后相继走进民政局。
结婚和离婚登记处不在一起,手续也比较简单。
从红色到绛红,从合照到单人照——这便是结婚与离婚的区别之一。
薄薄一张纸,昔日同床共枕的人分道扬镳。
正式签字的时候,秦浅一目十行看完协议,一气呵成地签了名。
陆言琛反而是最不干脆的那个人,坐姿比木头还僵硬,幽黑的眸子顿在纸上却无定点。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二次写不出自己的名字,第一次是秦浅剖腹产,他签同意书。
当时是命悬一线,今次依然是生死攸关。
签不了……
无论如何努力,都不能落笔。
“秦浅,我们再谈谈吧。”他转眸,眼底弥漫浅浅的红雾。
秦浅没侧眸,面庞平静,握着笔的手指不易觉察地颤了颤,胸腔震动着瑟缩一下。
“你别想拖延,对话器我一直开着,咱们的手上都沾过血的,你该知道要永远地毁掉一个人,偶尔并不需大费周折。”
秦浅压低音量警告,面色漠然,看不出丝毫端倪,她将笔归位,兀自低头整理户口本。
办理手续的阿姨瞥了眼失魂落魄的陆言琛,唏嘘不已,柔声劝解秦浅:“既然男方不肯离婚,秦小姐要不再考虑考虑?你们跨越千难万难结成夫妻,不容易呀。”
这两位在香江俱是一等一的名人,离婚闹了两个多月,直到今日才尘埃落定。
她在离婚处工作多年,没见过各方面如此登对的夫妻,更何况还有那么可爱的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