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暴雪停息,不然高速又得封着。
陆哲淮不疲不倦地开车,盛栀夏一路窝在后座睡觉。
中途手机响,她迷迷蒙蒙接通,好像是周原的声音,有点急:“小夏你在哪?”
她困倦道:“回去路上了。”
没想到对方突然说:“快回来,梁老师出事了!”
她顿时愣住。
陆哲淮似乎也听见声音,加快速度镇定赶回。
将近一天的路程,赶回去已是凌晨。
病房外一排座椅,周原低头坐在角落,盛栀夏微微喘气快步走向他,停下时看一眼单开门紧闭的病房,转头问他:“严重吗?”
周原抬眼看她,嘴唇抿了抿,低声:“医生说,要做穿刺活检。”
盛栀夏眼神一僵。
周原低下头,两手紧握着解释起因:“下个月有个纪念展,主办方给老师打电话,问他能不能把杜行涵老师的手稿暂时借出一段时间,供他们展览。”
“然后他莫名其妙跟那边吵架,情绪控制不住。”
“就出事了。”
话音落下,陆哲淮正好走过来。
周原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他一眼,又看了看盛栀夏,眼里忽然浮现一丝古怪意味。
“你们一起回来的吗?”周原问。
“嗯。”盛栀夏隔着一张椅子坐他身边,轻叹一声,“现在呢,梁叔睡了吗?”
“没有,刚刚把我撵出来,还说明天就要出院,不做检查。”周原说。
盛栀夏微微仰头靠着墙面,无话可说。
陆哲淮并不在意周原对他什么态度,他甚至已经记不清,这个人曾在大学时期与他有过交集,并用羡慕与嫉妒并存的眼神看过他。
他不动声色坐在盛栀夏身边,揽着她的肩膀让她靠过来,一手轻轻抚过她的头发。
“没事。”他轻声安慰,“不一定是恶性,往好了想。”
“嗯。”她疲倦地闭上眼睛,没有再抗拒他的怀抱。
周原斜斜看他们一眼,两手握得更紧。
梁寻知谁都不愿见,也不想让人守着他,陆哲淮只好叮嘱医护人员时刻注意着,有意外随时和他联系。
盛栀夏想去把猫接回来,但宠物中心凌晨不营业,她心里沉沉的,公寓也不想回,就这么坐在陆哲淮车里,靠着副驾驶的椅背,仰头看着车顶。
陆哲淮则在一旁默默陪着她。
“早就劝他去医院了,就是不听。”盛栀夏轻声埋怨。
陆哲淮打开暖风,平和道:“他可能已经猜到结果,但是不想面对。这人以前说,他是在替杜行涵活着,拍景也是为了给她看,虽然她看不到。”
盛栀夏沉默着,听陆哲淮继续说。
梁寻知是在纽约漫游期间认识的杜行涵。
大概一九九二年吧,梁寻知二十出头,浪得很,拿着家里给的钱挥霍无度,觉得自己有才,谁都配不上他。
直到遇见杜行涵,他才承认这世上也有他配不上的人。
美貌温婉学识,三样结合在一起其实并无稀奇之处,但他就是觉得她与众不同,像一层捉摸不透的白纱,毫无防备地落在他心上。
她似乎也喜欢他,但从未对他表明心迹。
一九九三年,梁寻知回到港城找她的时候,才发现她早就结婚了。
杜行涵的丈夫是一位富商,整日花天酒地,待她并不好。
但外人毫不知情,他们依旧是众人眼中的模范夫妻。
梁寻知骨子里的放荡无谓,在那一刻好像被什么东西勒住了,锁得密不透风。
之后他就一直在装,十分的情装成五分,好却仍是十分的好。
他不再端架子,亲自为她拍电影,说不过是友人情分。后来不远万里为她拍摄山川,也说只是一份薄礼,为她庆生。
直到她与丈夫起了争执因故去世,港报刊登她因癌症死亡。
在那之后,梁寻知整日浑浑噩噩。
最后是盛栀夏无所顾忌敲响他的房门,他养的那些多肉才得以看见阳光。
梁寻知说话难听,心却剔透。
他把盛栀夏当闺女疼,怕她傻乎乎地被陆哲淮唬了,陆哲淮在分手后第三年来病房见她的时候,也是梁寻知边骂边把他撵出去,在病房外给了他一拳。
不过后来从他嘴里逼问出一星半点,梁寻知才终于明白。
一开始他以为陆哲淮是真的在唬人,后来发现,这小子不过和他年轻时一样,犹豫过、退缩过。
因为那条线就摆在那儿,不顾一切跨过去,就能留住她,但代价是被人扔砖头,困进非黑即白的道德牢笼,背负一生骂名。
当年梁寻知不敢,跨不过去。
但陆哲淮在最后一刻跨过去了,像个莽夫。
所以他老了之后常常自嘲,说梁寻知啊,俗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