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过后,陆哲淮在家中院落跪了整整一夜,落了一身的雪。
而他身上只有一件宽松的深色薄衫。
最后他昏倒在雪地里,楼晟急得看不下去,立刻将他扶起来带回家里。
陆哲淮醒来之后连着几天高烧不退,话都说不出来。
在他的银行卡被冻结的前一天,他用纸笔写下一句叮嘱,让楼晟把卡里剩下的钱全部转给盛栀夏。
小姨一家知道这件事之后,陆哲淮的表弟忽然不怀好意地跟秦家人说,他知道那个女生,也就是盛栀夏的名字和信息。
于是,陆哲淮第二次下跪,是在母亲面前,求长辈不要迁怒于她,她还在上学,一切与她无关。
众人骂他“自私自利”、“不孝子”、“白眼狼”。
其实他可以像楼晟说的那样,跟孟予沁演一场戏,让孟爷爷安心合眼。
可是他演下去的结果不是获得一条后路,而是断了自己的后路,一步一步落入预设好的陷阱。
家中长辈最擅长用伦理道德作为压迫的手段,他每往前走一步,就会失去一个为自己解释、为自己选择的机会。
到那个时候,两只脚都踏入了围城,法律与道德意义的联结锁链双双套在他身上,他必然无法逃脱。
后悔过吗,他后悔过。
但后悔的不是他的选择,而是老人家的逝世。
看着孟爷爷遗体的时候,他对自己有强烈的恨意,从未想过会酿成这样严重的结果。
但事情已经无法重来,假如重来一次,假如他选择一个孟爷爷不在场的时候告知一切,结果或许也是一样。
他会以一种更加温和的方式被控制,更加缓慢地走入那条处处是枷锁的道路。
一月中,伯外祖父派人把他送回纽约。
在距离她最近的地方,他被软禁了三年。
而地点,在他原先为盛栀夏准备的、二人从未住过一天的独栋里。
他知道这是伯外祖父刻意为之,要让他彻底受惩。
每一天,院外有深肤色的男性轮流看守,他一步都踏不出去。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房子里装了无数个网络信号屏蔽器,他能使用的,只有一部未联网的笔记本,还有一台随时会被监听的座机。
明明她就在离自己半个城市以外的地方,但他无法见她。
他用座机给她打了一个电话,没有出声,她不知道是他。
于是他再打过去时,已经完全打不通。
陆哲淮原以为最多半年,他们怒气消了就会将他放出去。
但直到年底,他依旧被关在那个地方,与社会完全脱节。
有人做过实验,假如一个人被关在压抑的地方足足十四天,精神就会崩溃。
而他待了一年,意识已经开始混乱。
有时候他会产生幻觉,看见院子里的草坪上,盛栀夏与一只小狗玩闹,回头时叫他的名字,笑着对他挥手,让他过去。
而他真正走过去的时候,那里什么都没有,脚下的草坪也早已干枯,踩上去有极其干燥的声音,让他分不清春秋冬夏。
一年过去,书房里的书他不再阅读,而是一页一页地撕开,折成纸飞机的模样。
有一回他站在阳台往下看,忽然视线失焦。
随着纸飞机的轨迹,他慢慢跨过围栏,跟着它往下跳。
后来他双腿骨折,阳台也被彻底封死。
一年后,他没有被放出去,反而成了一颗棋子。
秦家利字当头,路勝因为一批抗癌药物出了大问题,一连串不可告人的事件被牵扯出来,大厦岌岌可危。
那些麻烦秦家处理不过来,需要动用陆家的关系摆平,而陆父急于摆脱秦家,对秦芸提出了离婚。
陆哲淮成了那个承载威胁条件的牺牲品。
“说了只罚半年!你们这是在杀人!”陆爷爷打通伯外祖父的电话,气得声音都在抖,“你们秦家个个蛇蝎心肠!贪得令人发指!”
而电话那头毫无悲悯之心,哪怕正在被毁灭的人是自己的亲外孙。
第三年,陆哲淮已经患上严重的心理疾病。
生不如死。
房子里任何锐利的器物都没有,甚至没有镜子。
于是他红着眼,用椅子砸裂一块浴室瓷砖,拼尽全力将它扒下来,直到指尖渗血。
最后,他用最尖锐的那一面,用力割破自己的颈动脉。
鲜血泊泊涌出,他感觉不到痛,只觉得身体越来越轻。
意识完全空白时,他倒在监视器画面里,嘴里模模糊糊地重复一句话——
“我想见她。”
第63章 [7.23重写]
陆哲淮半醉不醒, 好像以为自己又回到那几年。
最后他低垂眼眸靠坐在墙角,生涩模糊地说——
“没想过别的,就想见她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