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别人不知晓我还能不知晓?阿郎生辰那日可是我陪在你身边的。而且人家随手摘给你的镯子,你当个什么宝贝似的护着,我们苏家三娘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啊?”
她说出的话让苏颜又低了头,苏颜嘴角扬起来,是她此前十七年从未见过的温润笑意。
她的任务,好似是完成了。
外头的风刮得紧,雨也开始飘,廊外的芭蕉叶被打得低垂,平日里的狸花不见了踪影。
春娘把手上东西放下,她走到门口想合上门却看到苏颜一步步退了回来。
“娘子可是忘了什么东西?”她出声问,却被苏颜绷紧的下颌骇住。
“来人!把这助纣为虐的婢子拉下去杖毙!”
方才不知踪迹的狸子现了身,从门槛前如鬼影一般跑过,叫声凄厉,春娘瞪大了双眼。
苏丞相踏进门,脚下带了雨水把门口淌湿,他扫了春娘一眼,春娘便跪下来,浑身颤栗像是已然被扔进了大雨之中。
“父亲!此事尽是女儿一人所思所想,和春娘没有半分关系!她一婢子不敢违抗女儿说的话!还望您高抬贵手放她一命!”
苏颜径直跪下,膝盖要把地板砸穿的样子,她膝行到苏丞相面前,双手扯着他的衣摆,眼睛里的惊惶藏不住。
“放她一命?你妄图私逃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放苏家一命?!你可曾想过你此番一走苏家会蒙上多少流言蜚语?!这婢子不但不劝阻你,还祝你私逃,她的命留不得!来人,杖毙后丢去喂狗!”
他说罢不管扒着他衣摆的苏颜径直走进屋内,背在身后的双手被气得发抖。
家丁鱼贯而入,扯起跪在地上发颤的春娘就要出门,春娘的双脚离了地,只有脚尖在地上从水渍中划出一道痕迹。
苏颜方才被苏丞相一脚踢到了地上,她磕到头,眼下思绪正昏沉,春娘的哭喊声才让她回神。
她忙从地上爬起,双手去扒架着春娘的家丁,抽泣声灌进她耳朵,雨水从屋檐下飘进来,和两人满脸的泪水混在一起。
“娘子回去罢!往后保重自身也算是全了奴一番心愿!奴能在娘子身边伺候已然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今日便是要回到天爷身边,往后清明之时娘子多给奴烧些纸钱奴也就知足了!”
苏颜过门槛时脚下不稳一下绊倒,她一下趴服到漫了雨水的地上,家丁拖着春娘在廊下疾行,没等她起身几人就没了身影。
春娘说完那番话后连哭喊也收了,像是真要随着瓢泼的大雨回天际。
苏颜手脚并用,从门外爬进背手而立的苏丞相背后,她身上已然脏污得比寻常乞丐还要不堪,灰黑的泥水从她脸上滑落。
不净的泥水滴进眼睛,她双眼只能勉强睁开,冷雨浸透了衣裙,刺骨的寒意渗进骨头里。
她忍着颤栗一下一下磕头,原本光洁的额头红肿又破皮。
“父亲!您把她发卖了也好,赶出府也好,我此后再不见她!只求您留她一命!”
“起来!你是苏家的娘子,为父多年的教导就是让你为了一个下贱的奴婢求情磕头的?!”
苏丞相转身,低头睥睨着跪在地上的苏颜,他眉心皱起,伸手想拉苏颜起来却被甩开。
“下贱的奴婢?父亲对待您身边人也是这样的吗?也对,您向来是这样的,高高在上的苏丞相定不会管旁人死活!就连去岁长姐崩逝,您连一滴眼泪都没掉就请皇上另立新后!她不是您的女儿,只是您献给皇上的一件礼物!”
苏颜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她忍痛睁开双眼,在黑暗里看着眼前的苏丞相。
“我也不是您的女儿,只是洛河苏氏的三娘子!只是您摆给皇上和世家大族看的待价而沽的商品!”
“您让我学诗练琴都只是为了将来我能为您联结个在朝堂之上的助力!您可知女儿的生辰是什么时候?您可知女儿喜欢吃什么?您可知女儿长这么大是否有过心上人?”
“您都不知道!您只知道洛河苏氏的门楣,只知道您仕途是否通畅,您现在已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了,再往上走是要造反了吗?!”
苏颜的声音拔高,把在檐下避雨的燕子都吓得振翅飞入了雨幕。
“苏颜!为父对你已是纵容!你以为你做得隐蔽,你以为你和那云家的娘子私会时没有旁人知晓,但其实我知道得清清楚楚!”
“与一女子暗通款曲已是违逆天道混淆阴阳!为父能纵你和她厮混近一年已是仁至义尽!未曾料到你竟起了和她私逃的心思,若我早些知晓你存了这般心思,只怕云家那小娘子已然没了命!”
苏丞相气得双手发抖,他双眼瞪大得骇人,在黑暗里像是罗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