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离他那么近,清楚地看见刀是如何插进他的胸口,鲜血又是如何溅起,垂在袖中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着,那个魔鬼般的声音仿佛索命般不停在耳边响起。
掌心忽然一暖,梓萱怔怔抬起头,是秦铮。
他紧紧地看着她,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江龄不会有事的,你没有做错。”
眼底一热,梓萱不争气地哽咽了一声,却没有让眼泪落下来。
她对他笑了笑,“秦铮,其实那个人也没有说错,不是吗……”
他低头抱住了她。
他小心翼翼地环着她,撤去了所有压迫。梓萱靠在他胸前,闭上了眼睛。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环住她的手背,满是暴起的青筋。
他有一千一万种说辞,利害关系是非因果他脑海里都有无数种答案——他可以冷静地告诉她现在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可偏偏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血液里的后怕仿佛还未完全褪去。
那时候,如果那把刀再偏一点……
“殿下,江大人醒了!”李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真的?!”梓萱一把推开他,奔向屋内。
“胡院正说,”李玉道,“江大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梓萱点点头,长出了一口气,“好,那你去给宫里报信。”
推开门,她头也不回地冲进去,只留下李玉和还站在原地的秦铮。
李玉迅速瞥了一眼秦铮,立刻颔首离开。
秦铮面色难辨,却只是沉默地走到窗下,没有进去打扰她。
满室药气扑面而来,但空气中还有三分血气挥之不去。
江龄卧在榻上,面色苍白得如同破败的柳絮。
“阿龄……”梓萱走上前。
江龄睁开眼,对她露出一个笑容。
梓萱瞬间落下泪来,在他榻前蹲下。
“阿龄,对不起……”
“伤我的又不是殿下,殿下为何要向道歉?”
她摇摇头,“是我把你拉上这条贼船的,却又无力保全你……”
江龄笑了笑,挣扎着便要起身,梓萱忙要阻他,斜刺里先有一只手按住了江龄的肩膀。
梓萱仰起头,“哥……”
黄茵腾出另一只手拉她起来,“这样蹲着,腿不麻吗?”
她顺着他的手在榻边坐下。
黄茵转动轮椅后退了两步,“半个时辰后,我让医童来给你换药。”
江龄颔首。
黄茵离开,关门声从身后响起。
“阿龄……”梓萱艰难开口。
“殿下不必愧疚。”他打断她,再次对她露出笑容,“臣今日本来便报了必死的决心……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臣何等有幸,能追随殿下,便是一死,又有何惧?”
心底一颤,梓萱失声道:“阿龄……”
“殿下,”他咳了两声,梓萱想阻止他再说下去,却被他坚定地推开,“臣从未像今日这般清醒——清醒自己是作为男儿长大的……”
江龄靠在软枕上,呼吸微弱,声音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能读书,认字,考取功名,认识殿下……”
窗外的阳光斜过窗棂悄悄落进来,他越过她的肩头,看向窗外的那个世界。
“臣读了十几年的书,一开始是为了给父亲争口气,到了后面是为自己争一口气——臣想要那个人后悔!”
“可忽然之间,这些都不重要了。”他对她笑了一下,这笑容因为洒脱而明亮,“能结识殿下,公子,能为百姓做之前我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能看到他们眼中重新燃起对生活的希望——殿下,臣忽然不恨她了。”
他眼中有光芒闪烁,却没有分毫落下。
梓萱握住他的手。
“我以为……”话说到一半,她自己先摇了摇头,“阿龄,我很害怕,怕宫门前那场刺杀会让你觉得……这一切都是错的,这世道或许还是不变的好……”
江龄道:“梓萱……后悔了吗?”
***
“什么嘛,”尹府内,延陵愤愤不平道。“这肯定又是崔家做的手脚!”
尹延靖脱下官帽,侍从快步走来,奉上新茶。
“那个人没有说谎,虽然有受人挑唆之嫌,但他遭受的苦难也都是真的。”
“那是那些女人有眼无珠,”尹延陵冷哼两声,“他不去踩负心女两脚,还要反过来斗自己人,无能!”
尹延靖看了眼自始至终低头沉默的尹延飒。
“三妹以为呢?”
骤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起,尹延飒露出惊恐的表情。
“我……没有什么想法。”
尹延陵差点对她当场翻白眼。
“是吗?”尹延靖淡淡看着她,看似漫不经心,但尹家兄妹都清楚,这便是她不给出答案,便绝不罢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