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下人便能做的事——”秦铮连瞥都没瞥他,“恒安,你以为我是凭什么坐稳东宫的?”
翌日,善德斋足有百米长的队伍尽头,立着面无表情的秦铮。
恒安抹了把额头,“爷,这秋日毒得很,不如您先去一旁的茶楼歇歇,等——”
“闭嘴。”扇柄顶在掌心,秦铮阖上眼睛。
熙熙攘攘的人群围绕周围,前来排队的大多是年轻的仆从和跑腿的小孩,恒安一眼就发现他们已经被桃源宗亲名门的仆役们包围了……
如果明天传出去,恐怕三公主又会觉得是他们爷在做戏吧……
诚然他们爷不是什么好与的主,三公主也确实不是个省油的灯……
就在他默默腹诽之时,前面忽然传来了一声惊呼,“这不是三公主新娶的少君吗?殿下新近负伤,少君怎会在此?”
恒安的汗刷就下来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觑了眼秦铮的脸色,纵然外人看不出,但他却能明显感觉到,秦铮眼底的温度比方才更冷了十倍。
“今日并非休沐,崔小姐原来也如此休闲吗?”秦铮淡声道。
此言一出,周围明里暗里看过来的目光更多了十倍。
崔嘉若掩唇叹息了一声,“三公主为民罹祸,玉体违和,嘉若想起府中还有先人留下的长白人参,特意找出想要奉给殿下——也是我等为人臣子的一番心意——”
她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顿,待抬起眼时,正对上秦铮的眼睛,“只是我赶的不巧,殿下竟然已经离开普济寺了。”
接过身后侍从递来的食盒,崔嘉若不紧不慢道:“原以为殿下去探望沈大人,少君也必会相伴左右,不想倒巧得很,竟在一群下人里见到了少君,便劳请少君,将这参带给殿下吧。”
她笑着将漆盒递到秦铮面前。
恒安立刻上前接过,崔嘉若微微一笑,朱唇微启,秦铮忽然道:“那想必崔小姐一定很不擅长与下人打交道吧。”
崔嘉若一愣,似是没料到他竟会这样反应。
秦铮负手在后,不冷不热道:“不然,怎么要拖到萱儿复明,崔小姐的参才姗姗来迟呢?”
崔嘉若面色顿时一变,这是指她要么存心拖延,要么驭下无能了。
她嘴唇一张,秦铮却直接绕过她,双手接过了善德斋伙计递来的点心,而恒安接过了她手中的食盒。
“想来崔小姐有多少心意,这参也会有多少效用了,”秦铮站在台阶上微微侧头,“这里排队的都是桃源的百姓子民,崔小姐就算不需去官署点卯,也不要误了百姓们的事才好。”
撂下这一句,秦铮转身离去,周围的人都迅速为他让开道路,恒安小跑跟上。
直到上了马车,秦铮都未再发一言。
车帘阻挡了所有窥探的目光,点心被搁在一旁,秦铮捏了捏眉心。
恒安小声道:“爷,那我们……去……”
一个去字拖了三节,却依旧不见秦铮开口。
恒安也不敢再言。
“去沈家。”
半晌后,秦铮睁开眼。
“是。”恒安立刻应声,马车也随即行进起来。
恒安缩在角落,努力减低自己的存在感。
秦铮松开手,声音里压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幸好,她能看见了。”
恒安忽然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酸。
他脸上没有丝毫愤怒憎恨的表情,只有长长地释然,仿佛除此之外的一切都早已毫不重要。
恒安赶紧垂下了头。
第66章 坦白
沈府中亭台楼阁,错落万千。
而在楼阁之外还有错落的山石,如同对弈的千岩万壑。
沈英不在,接待她们的是沈绫。
梓萱坐在轮椅上,跟在沈绫后面,一路穿过奇石异草,松柏楼台。
是她害沈约负伤,沈绫脸上却看不出半分诘难之意,梓萱望了眼廊道下澄澈的水面,她不信一个人可以忽然转变这么大——那答案便只有一个了。
沈绫在廊前停下,梓萱抬头,匾额上写着观槿二字。
“长兄便在里面,殿下请自便。”
沈绫对她一福,带走了所有的侍从。
兰辛望着沈绫离去的背影,微微迟疑:“殿下……”
“无妨,”梓萱看了眼自己的脚,“你推我进去,不必跟来。”
兰辛一怔,“……是。”
推开门,便有药草的气息混杂着书卷的草木之气扑面而来。
帘后,堂前,是一幅青绿山水图。
兰辛将门从外面轻轻阖上。
若不是事先知道,梓萱甚至会以为这是一个年近半百老人的房间。
既没有名贵的瓷器古玩,也没有精巧的玉石雕刻。
只有面前的青绿山水图,如同皑皑白雪里的一点红梅,忽然映亮了整个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