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正因为没见到,他心里一直悬着的那块大石,才终于落下。
大雨之中,江龄紧紧地抱着装满了文卷的书箧。
原本两个时辰的路,张景却只用了半个时辰!
义庄门口,张景勒住马,江龄颤巍巍地从马上下来,几乎站立不住。
张景半扶半提,直接将江龄提进了梓萱的屋子。
梓萱刚从洪三爷处回来,一见江龄摇摇欲坠的样子,顿时大惊失色,当即上前扶住他:“阿龄?!”
“臣……没事。”江龄摇摇晃晃却没有跌倒。
兰辛连忙搬了张椅子让他坐下,又替他除下蓑衣斗笠。
梓萱这时才注意到他身后挺拔的女将。
“末将张景奉二殿下之命前来,现已将江大人送到,还请三殿下验明正身,确认无误。”
她说得一本正经,义正言辞。
梓萱险些以为她下一句就要说请确认无误后,在此扫码付款……
她皱了皱眉,“二姐?”
张景颔首,“太女明日便要回宫,二殿下奉旨督查京内治安。”
“明日?”她顿时瞪大了眼,足足提前了三天!
可这一次,张景没再回答。
她对梓萱一礼,收回了上下打量的目光,仿佛已经确认完什么似的,“末将告退。”
梓萱一愣,“张将军慢走。”
张景走得毫不犹豫,梓萱望着她消失在雨中的背影,却仿佛危险正在逼近。
她垂下眼,收回目光,接过兰辛递来的姜汤,“阿龄,你感觉怎么样?”
江龄怔怔地看着她,机械地摇了摇头。
秦铮走到她身边,抽出她手中的干巾,替江龄抹了抹额头。
江龄顿时回过神来,连忙接过梓萱手中的姜汤,“有劳少君,实在失礼……”
秦铮不置可否,在他喝完姜汤后便将干巾交给了他。
到此时,江龄才算完全缓过神来。
梓萱立刻松了口气,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静静等他开口。
“殿——梓、萱,”江龄险些咬了舌头,“臣今天进宫了一趟,虽然没见到陛下,却见到了魏中臣——中臣让臣带话给殿下,陛下说……您的字还写得不甚好……”
正聚精会神看着他的梓萱猛地一愣,“……母君就批评了下我的字?”
“陛下还说……死生亦大矣,何况身为公主,更不该轻言生死……倒让人轻视了去……”
“……”
江龄抓着手里的软巾,“臣听着,陛下心里,很挂心你……”
梓萱垂下眼,“还有吗?”
“臣还去官署里走了一趟,那道奏疏,如您所料,起到了我们想看到的效果。臣本打算调取京城近十年人口拐卖的相关卷宗,但被刑部告知,这些文书在昨夜就被大理寺调走了。”
梓萱点头,“表姐一向雷厉风行,我们与她相比也终究是外行。”
“是,”江龄点头,接着抛出一个惊雷,“臣从刑部出来时碰见了沈大人,他托我将这个交给你。”
秦铮忽然看过来。
看着他递过来的文卷,梓萱满脸震惊:“他病好了?!”
“沈大人说是来吏部续假。”
“……”这什么烂理由……
梓萱接过文卷,低头翻了一遍,又翻了一边,“田园将芜,胡不归……”梓萱怀疑人生地看向江龄,“这什么意思?”
这怎么看,都是普通的字帖啊……
不过不再是左传,而是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
江龄顿时手足无措,“臣以为……”他顿了顿,颇为沮丧道,“沈大人当时笃定殿下会懂的样子……”
“……”
所以是沈约高估了她的智商吗……
秦铮抽走她手中的文卷,目光轻轻一扫,便似笑非笑地看向她。
梓萱被那一眼看得不寒而栗,立刻道:“怎么,难道你和沈约心有灵犀了吗?”
他笑得不阴不阳:“田园将芜胡不归——陶潜放弃了官位回到故里,你是不是也打算放弃你的‘官位’?
“你的故里又是何处呢?”
他每说一句,眼里的光便冰冷一分。
梓萱面无表情地夺过他手中的文卷,“我一个白丁有什么好放弃的?”
江龄不由由衷道:“梓萱与少君的感情真好啊。”
“……”
二人几乎同时看向她,梓萱满目震惊,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秦铮露出玩味的笑容,“江大人颇具慧眼。”
他露出有些腼腆的笑容,十分认真道:“少君过奖。”
梓萱:“……”
***
日影渐西,转眼已是深夜。
尹延靖独自回到府中。
弟妹早已安歇,整个府邸安静的如同陷入沉睡一般。
她低着头走路,抬头时,才发现又一次习惯性地走到了书房。